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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霞漫天，不是黄昏，是早晨。
腰挎刀，少年骑马行。
少年皮肤很黑，简直如黑碳。
黑碳少年身边还有一骑，骑士是一个长成了青年的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也负剑，然而他身边没有红裙少女，因为他是秦观，不是那红裙少女心中的魔头。
秦马与黑碳少年面前，还有将近五十骑以及三十多辆装满了货的马车，车上都插着一面旗，旗上有四个字：定天镖局。
队伍最前面的两骑，是一对父女，父亲三十多岁，名叫方子启，身边是他的女儿方然，年仅十五岁。
黑碳少年不时看着前方，目光几乎都是落到方然的背影上，然后每一次察觉到秦观的目光看他时，总会做贼心虚地收回目光，装做看别的地方。
“秦观哥，你跟那位林掌柜是什么亲戚啊？”
黑碳少年突然问秦观，道：“林掌柜跟我们镖局做生意这么多年，对我们镖局一直信任，从不安插人随队送货，这一次却破例让你跟着我们，说你是他的一个亲戚……”
秦观笑道：“他是我表叔，我跟着你们，跟我表叔对你们的信任与否没关系，是我缠着他说要出皇城玩，他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外面走就让我跟着你们，说你们镖局人人都是高手，我跟着你们他放心。”
黑碳少年看了一眼秦观背负的剑。
秦观笑道用来壮胆。
黑碳少年笑了笑，又不由看向前方，这一次看的是大镖头方子启。
秦观声音突然压低，道：“聂淳兄弟，是你们大镖头让你问的吧？”
聂淳双眼一下子瞪大，就差没有跟秦观说，你怎么这么聪明，怎么一下子就能猜中了。
“我当不知道。”
秦观笑了笑，也看向前方。
聂淳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人又比较纯朴，所以他看不出秦观眼中的黯然。
定天镖局原本是有三百号人的大镖局，去年年中镖局第一高手少镖头方勇死了后生意就一落千丈，现在只余五十多人了，再接不了生意的话，估计熬不了三个月就要解散了。
秦观之前被红花妖禁锢，而后又一直闭关，不知道定天镖局在方勇死了后的惨况。这一次出关后他第一时间去定天镖局想找方勇喝酒才知道情况，便让人安排生意给定天镖局。那个林掌柜，不过是秦王府外放掌管一处生意的家奴。
不仅是这一次，以后由林掌柜掌管的生意，需要送货都会由定天镖局送。
“勇哥，你放心，我会照顾镖局，照顾好你爹和你妹妹。这一趟货由我来帮忙送，而后我会有安排一些人加入镖局，定天镖局会重振往日景象……”
“杀你的人相信很快就会查出，我送完货就去杀。”
“你也不要怪北玄，他还不知道你的事。”
秦观双手搓了搓脸。
有风来，风带来尘沙，沙子入了眼。
秦观和李北玄有一次外出游历惹了祸，虽然合力杀了强敌，两人却也受了重伤，是方勇救了他们。方勇年纪比他们大，却没有架子，性格豪爽，李北玄和秦观都很尊敬，都叫他勇哥。
救命大恩，岂能不报？
叫一声勇哥，勇哥永远就是哥。
“怎么回事？”
聂淳突然惊讶地看向前方。
秦观眼中有厉芒闪烁。
有人劫镖。
……
药殿门口，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很没有高人风范地样子坐在门槛上，身体斜靠着门椽，手里端着一只大碗。
碗里有酒。
酒很香。
有浓郁药香。
显然是自个儿泡的药酒。
李北玄坐在老人对面，同样也没有剑仙风范，坐姿跟老人差不多，手中举着的是小葫芦。
他试过老人的酒，对身体也有很大好处，但不如猴儿酒，所以婉拒了。
“你小子真是人吗？”
老人喝了几口酒后盯着李北玄。
昨晚送来的是一个将死之人。
天刚亮竟是恢复如初，甚至更胜从前。
“王前辈，不带这样骂人的。”
李北玄笑骂。
这一次重伤，让他更加清晰认识到自己筑丹后身体的恢复能力更逆天了。
换了别人，如此重伤必死无疑。
然而他不到一夜时间就完全恢复。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他只要不被当场打死，再重的伤都死不了，已经等于不死之身了。
只是他如何跟别人解释？
“小子？”
一道声音突兀响起。
仍然赤足持青笛的赤花儿平空出现在门口。
宛如天上来，不见天上来。
老人赶紧将碗放下，起身揖礼，态度有多恭敬就有多恭敬地喊了一声：“师父。”
赤花儿眼神古怪地看着老人，道：“我叫他小师叔，你叫他小子？”
“小师叔？”
老人猛地抬头，双眼瞪大。
赤花儿笑看着他。
“扑通！”
老人突然对着李北玄跪下，道：“师叔祖，弟子不知……”
李北玄赶紧伸手将老人拉起，道：“前辈不需如此。”
他看向赤花儿。
赤花儿道：“我不是欺负他哈，他是我徒弟，你是我师父的师弟，那你就是我的师叔，就是他的师叔祖。”
“以后不用跪了，以后我们还有机会喝酒的时候，更不需要拘束，我们这一脉，没那么多规矩。”
李北玄已经知道赤花儿是王敬阳的徒弟，只是他没有想到药殿殿主竟是赤花儿的徒弟，形象上差距太大了。
师父看着是个妙龄女子，徒弟却是苍老如九十。
药殿殿主起身，但在师父和师叔祖面前，他哪能不拘束？
赤花儿突然说道：“师叔祖的话也不听了？”
药殿殿主一脸苦涩，师父啊，怎么每次见面，您老人家总让弟子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啊！
赤花儿摇了摇头，也有点无奈，这个明明是玉璞境剑仙却整天呆在这里跟符纸和丹药打交道的弟子，多次叫他下山到外面走走就是不肯，她也没有办法。
赤花儿看向李北玄，道：“小师叔，你既然恢复了，那我就先走了。”
李北玄突然对着赤花儿揖礼，道：“谢了。”
赤花儿哪敢受李北玄的礼，一闪就到了半空，声音飘下来，道：“王昀，小师叔也擅长符道，你可以多点跟小师叔请教。”
话落，人已消失。
王昀便是那老人，也就是此地的主人。
他看着李北玄道：“请师叔祖指教。”
李北玄笑道：“指教不敢，我们可以交流。”
两人入殿。
等交流时还真是指教了。
王昀知道自己误会师父的意思了。
他身为剑仙，一生却沉迷符道和丹药，在这两方面的自负远远在他的剑之上。在他看来，李北玄是师叔祖，只是辈份问题，因为李北玄太年轻。这么年轻的师叔祖已经是剑仙，在剑道上的天赋确实不错。也正是年轻，不可能兼顾太多，剑道有如此成就，其他方面自然就无法顾全了。
他认为师父让他向师叔祖请教符道，实际上是想他指点师叔祖，只是辈份的问题，师父得婉转说。
然而交流后，王昀才知道师父说的请教真的是请教，师叔祖虽然年轻，但在符道上的造诣太高了，王昀觉得自己这些年在符道上的研修都修到狗身上去了。
王昀却不知道，李北玄对他也是很佩服的，认为王昀在剑道上的天赋确实太高了。一个完全沉迷符道与丹药，几乎忽略剑道修行的人，竟是玉璞境剑仙，可见其在剑道上的天赋有多高。
李北玄既佩服又惋惜，在交流符道中突然说了一句，道：“万道殊途同归，一个剑仙的符道不该只是符道，它也应该是剑道。”
王昀很快就陷入了沉思。
李北玄暗道这个徒孙的天赋比想象中还要高啊，不愧是自己这一脉的剑仙。
他笑了笑，继续画符。
大约一个时辰左右，王昀醒来，第一时间对着李北玄深揖。
李北玄道：“我们这一脉，真没这么多虚礼。”
王昀道：“这个与辈份无关。”
这一礼，是答谢指点之恩。
他上前，将李北玄画好的符整齐收好，又拿出一沓最好的符纸，一起交给李北玄。
李北玄笑看着王昀。
王昀道：“徒孙孝敬师叔祖天经地义。师叔祖学究天人，弟子希望以后还能得到师叔祖的指点。”
李北玄伸手接过，说道：“当学费？”
王昀道：“是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
李北玄从王昀手中接过符箓收起，然后手在桌面上他刚画好的符箓上点了点，道：“这是九杀仙剑符的第一符，你好好钻研，哪天钻研透了就下山找我，我再教你第二符。”
“弟子明白。”
王昀点头。
“我走了。”
李北玄化为剑光。
王昀对着殿门深揖，恭送师叔祖。
完了他走到李北玄刚才站的位置看桌面上平放的那张剑符。
明明是符，看着看着，符不再是符，是一把剑，一把散发着万丈光明，要杀向苍穹的利剑。
……
剑光直落荔山，进入神殿，站在台阶下。
荔山神早站在白玉石阶之上等着，一身金铠仍然闪闪发光，双手仍是叠起以掌心按着剑柄，气势更是不凡。
一仙一神，如初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