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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我不是我自己
“我原来不姓黄，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从黄老爷心悦的眼神中，似乎能感觉到他很感激黄陂村的村民能够接受那时身为孤儿的他。
“大灾来临之前，我那时清楚地记得，黄陂村有两千九百七十二口，四年，就只剩下了七十五口。”
“易子而食不是故事，四年，断了这么久的粮，所有人撑到最后已经没有机会了。”
“虽然没有多余的口粮和人力，但我还是请人在村里立了一座石佛。我真的怕如果没有信仰，所有人都会撑不住。”
“村里所有幼童都被火葬了，只有年儿撑到了最后，是他娘......”
“用胳膊，给了他们一口米肉。我对不起阿雪。”
“我立了石佛，还是挡不住他们想要互相......互相......”
“等待。烹食。是吗?”任海平低着脑袋帮黄老爷回答了这个问题。
黄老爷抬起头一脸疲惫的看了一眼任海平，什么都没回答，又继续说了下去。
“但是我不能看着他们这样做，我是族长，我知道一旦有这种情况发生，所有人都不能原谅自己。就算吃下这口，撑到了明年，但不应该在下辈子的忏悔中度过。”
“我对不起阿雪。我亲手送走了阿年。”
“然后我带着所有活着的人在佛像底下躺着。”
“除了晚上，我没有让任何人起来过，喝水上厕所都是我在负责。”
“我不能让饥饿的他们，看到倒地不起的人，还有失去抵抗能力的人。”
“我是这个村的族长，我不想再看到有烤肉的篝火亮起......”
“我对不起阿雪。”
“但是我知道，我不是我自己。”
两个人默默的走在离开黄陂村的路上，气氛很沉闷，但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忽然，塞在任海平耳朵里的红色水晶丸里，跳出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在正午的阳光下，尹逸峰才敢正眼观察一下他。
五六岁的稚童，身材看起来却很轻盈，随着他娘一样的白脸蛋，大眼睛，小嘴巴。但是却有和他爹一样英气的鼻子和眉毛。头发和眼瞳确是稀有的黑色略带浅红。
“爸爸妈妈都让我和你走，他们都说你是个好人。”年儿蹦蹦跳跳的围着任海平。
“被发好人卡，还要负责。”任海平吐槽了一句，但却笑不出来。
“那你跟我走，就要把以前的事忘掉哦。”任海平不想看着这个命运悲惨的男孩儿，却又被他蹦蹦跳跳吸引了目光。
“忘掉，忘掉，忘掉。”小男孩低着头，用手指指着脑袋瓜，嘴里嘟嘟囔囔的呢喃着。
“有了新名字才能忘掉过去，你以后就叫年糕吧。年年高高。”任海平实在是忍不住，伸手摸向小男孩的小脑袋。
“好呀~我叫小年糕，那你就叫大年糕。”小男孩高兴地跳上任海平的肩膀，骑上大年糕的脖子。然后顺势就伸出邪恶的小手，敲了一下走在旁边的尹逸峰的脑袋。
尹逸峰看到后连忙一脸惊恐的躲了过去，朝他挥了挥袈裟的宽袖。
小年糕吓得赶忙缩到任海平的右边，俏皮的伸了伸舌头，朝着他略略略。
待二人带着小年糕走后，黄老爷支走身边的仆人，自己一个人安详的躺在床上。
只见黄老爷双目放空，自言自语的喃喃道：“我知道你想我活着，就单单没杀我，就是想让我活着，受折磨的活着。我对不起你，阿雪。”
本该沉寂的香炉点燃了一缕红绳，飘起了它最后一缕烟。
“盐城——到了，请下车的旅客提前准备好随身行李，手提包，依次下车准备。”任海平捏起嗓子，惺惺作态学起一副车站播音员的姿态。
“大年糕，什么叫手提包啊？”小年糕看着刚从牛车上下来的任海平，傻乎乎的问道。
“四四方方，扁扁的就叫手提包啊，就像这个。”任海平拍了拍尹逸峰的扁平后脑和棱角分明的方脸。
尹逸峰白了他一眼，然后朝着老乡双手合十，微微俯身，目送了拉着他们进城的牛车离开。
“怡红院还是立春阁啊？”癫狂的任海平看着尹逸峰，颠了颠腰间的钱袋子，不断发出钱币碰撞的罪恶声音。
“那是爹爹给我的，你不行乱用。”说罢，小年糕就嗷呜一口咬在了任海平提钱的手上。
“别闹，这是给你的教育基金，叔叔来教你登dua郎。”说着，任海平就拎起了小年糕的衣领把他放到肩膀上。
但是小年糕还是不肯罢休，拼命挣扎要去摸钱袋子。
“小年糕，你吃不吃糖人啊。”任海平为了吸引小年糕的注意力指了指街边的画糖人。
“唐仁？我记得他求我不要吃他。”小年糕歪着脑袋好像想起了以前的怪事。
即使内心强如任海平，还是让他的嘴角忍不住的抽搐了一下。
“不是啊，是麦芽糖做的那个。”
“哦，我爹爹跟我说过等来年就带我吃的，我也没吃过。”小年糕咬了咬手指头。
任海平摇了摇头，牵着小年糕走到画糖人摊子前。
“你要大乌龟还是小白兔。”任海平俯下身贴到小年糕耳边问。
“小白兔，我要小白兔，小白兔跑得快，不喜欢大乌龟，壳太硬。”说完朝着尹逸峰挥了挥小拳头。
“不是哦，小乌龟才跑的更快嘞”说着任海平揶揄的看了眼尹逸峰。尹逸峰表示波澜不惊。
然后任海平就给小年糕买了两个糖人，在摊子前给他讲起了龟兔赛跑的故事。
“啪，啪，啪”
只见一人坐在旁边的摊位，故作高深的鼓起掌来。
眼看那人身着一件已经洗到浆白的蓝色卦袍，身姿骨脱。一眼望去就是让人忘不掉的恰到好处麦金色的面庞，搭配上不拘一格批落在骨感的肩侧的棕发，让即使是见多识广的任海平都不得不在心底惊叹一声：“真是一位独具韵味的奇女子。”
“今日有幸听得仁兄的奇异故事，简单却又让人印象深刻深受启发。”那女子挺身坐在黄布桌前称赞着任海平的奇趣。
“不过是哄骗孩童的山人奇事罢了，这位女......侠怎么称呼。”任海平打量着面前这位女道士，当看到她骄挺的鼻梁和幽蓝深邃的眼眸时，任海平一时间竟有些茫然失措。
“称不上女侠，我不过是投机取巧的市侩。我叫李织芸，如果二位不嫌弃可以叫我......李卦师。”
“我叫任海平。”任海平刚想伸出右手握握手，然后察觉到有点不妥就改成抱拳。
“尹逸峰。”
“既然听了任兄的故事，我就为二位赠上一卦，不知二位是否赏脸？”李织芸似乎有和二人结识之意。
“如是不叨扰，就劳烦了。”尹逸峰看任海平有点走神，就替他接下话茬。
李织芸没有伸手抓桌上的求签筒，而是从袖袍里莫摸出一个褐色的龟甲。只见她晃动袖袍，将袖子卷到胳膊上，轻轻摇晃龟甲。那龟甲也是古怪，没见有多猛烈的摇动，竟是如爆豆般噼啪炸响。
“哗啦啦......”
龟甲里散落出五枚铜钱。
“五枚铜钱，既是四方和中，也是金火五行。”
“从卦象来看，二位是泽水之卦。”
“如坠泥泽，将遇不幸，命遇困厄，但是不能急躁，沉稳应对，自得贵人相助。”
李织芸摸了摸光滑的下巴，故作高深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