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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牛壮家小院子的附近，不断有轰隆轰隆炮弹的爆炸，不断传来乡亲们的哭喊和惊叫。
“这天好好的……咋连着响起了雷声？这次俺没听错……这不是闷雷……这好像是炸雷……”黑蛋的老娘仰脸懵懂地望着天空，不断拍打着自己迟钝的耳朵。
“大婶儿……不好啦！队伍要打大仗了！不是雷声、也不是炸雷，是炮弹爆炸！”牛壮惊恐地扶着老人贴近耳朵大声说道。
“炮弹？你说是炮弹……又打……打仗了？！这老天爷咋……咋就不让人过一天太平日子？！老天爷咋就变成了糊涂虫！又要降临祸害啦……”老人哆嗦着嘴唇仰望着高高的苍天怨恨起老天爷来。
牛壮神色慌张地说道：“不怪老天爷，是人类自己祸害自己！祸害都是人做出来的！”
“唉……”老人身体颤抖着悲哀地叹了口气，惊慌地说道：“炮弹没长眼，落到身上就没命啦！你们快点儿带着牛犊和鸟儿躲避炮弹！快跑！快躲到寨外去！别……别管我这老太婆。”
“不行不行！咱们一起逃命……俺背着您跑。”牛壮说着就迅速蹲下身子要背老人。
“俺不让你背！别让……别让我连累你们，耽误你们的逃命时间，你们快……快跑！快跑！快……快逃活命！”
牛壮强行把老人驮在背上，大声吼叫道：“根儿你把那几张烙饼和咸萝卜带上，你带着牛犊鸟儿在前边快向寨北跑！快点儿哇！”
牛壮背着黑蛋的老娘，老人怕耽误牛壮的逃生时间，在牛壮的肩头不停地挣扎要牛壮放下她，嘴里还不断地咒骂该死的战争。
牛壮岂能放下老人不管？他反背着双手紧紧地抱着老人的双腿，叫老人紧紧地搂着他的脖颈。
他拼命地向寨北方向奔跑着、喘息着，不时有炮弹在他们的周围爆炸。
芦根儿怀里抱着小竹篮子，竹篮里放着荷花儿梳头的梳子和吃的东西跑在前边，不时但心地回头看看喘着粗气的父亲和父亲肩上的老奶奶。
“根儿……你领着牛犊和鸟儿快跑！快点儿跑哇！别顾忌我！”牛壮发疯似的喊叫道。
可黑牛犊和白俊鸟不听芦根儿的话，无论如何也不离开牛壮和黑蛋的老娘，紧紧跟在牛壮的屁股后边。
黑牛犊在剧烈的炮弹爆炸中犟着脖子一步也不离开，好像它一点儿也不怕死。
白俊鸟本来可以轻松飞走躲避炮火，但它卧在黑牛犊的背上一点儿也不慌张，好像要与黑牛犊生死与共。
他们在逃避炮火的人群中落在了后边。没跑多远，一颗炮弹打来，牛壮与黑蛋的母亲和黑牛犊、白俊鸟一起倒在了血泊中。
黑牛犊的身上落满了白俊鸟儿带血的羽毛，白俊鸟儿像一朵血色玫瑰紧紧贴着黑牛犊的脖子。黑牛犊在满是血迹的地上颤抖着血肉模糊的四条腿想用劲儿站起身来，它晃动了几下还是没能站起来，它艰难地转动了一下脑袋，深情地舔了舔毫无气息的白俊鸟儿，“哞哞”叫了两声永远闭上了眼睛。
“奶奶……爹啊！”芦根儿扭头看到躺在地上血肉模糊的奶奶和牛壮，看到老奶奶圆睁着老眼已经没了气息，老人家是死不瞑目哇！老人一定是心里惦记着独生儿子黑蛋，老人很早熬寡守着黑蛋这根独苗，临死也没见儿子一眼，整日期盼着黑蛋与白菊结婚成家过上好日子，可盼来盼去啥也没有盼到，盼到的却是炮弹的轰炸，老人怎能瞑目？
芦根儿哭泣着抚摸了几下老奶奶的冰凉的脸颊，轻轻把老奶奶圆睁的双目合上，趴在牛壮的躯体上惨痛地哭喊起来，竹篮里的东西都掉落在地上，几个皱巴巴的咸萝卜滚得远远的。
“快……快逃命……”牛壮脑门儿上流着鲜血、鲜血顺着脸颊流淌着，他用最后一口气儿对儿子催促道，“你……不能死……要活下去……”说罢圆睁两眼瞪着儿子没了气息。
芦根儿好像不相信父亲已经死了，抱着父亲满是鲜血的头颅哭喊道：“爹啊……爹啊……您醒醒啊……”
“快起来逃命哇！”街坊一位大伯从牛壮满是鲜血的身上拉起芦根儿大声吼道，“你爹和老人都不行了哭也没用，你快逃命呀！”
芦根儿爬起来呜咽着看了一眼惨死的奶奶和父亲，又看了看死在父亲身边的黑牛犊和白俊鸟，捡起母亲的梳子紧紧握在手里，流着眼泪拼命跟着逃命的乡亲向寨外奔逃起来。
这时只见在弥漫着炮火硝烟和血腥气味儿村民逃生的这条路上，一个汉子慌慌张张半饱半扯着一个鼓着大肚子的女人，忽然女人一脸痛苦叉开双腿蹲坐下来。女人紧咬着嘴唇儿瞪着滚着泪珠儿的眼睛“哎哟……哎哟……”叫了几声，只听到女人的裤裆里传出“哇哇……”一阵儿婴儿急促的啼哭声，随即血水从她裤裆里渗了出来。
“天哪……”那女人拽开裤子哭叫道，“早不生晚不生……偏偏在这要命的时候……”
汉子赶快蹲下身从妇女的裤子里抱出一个不断滴着血水的婴儿，光溜溜的婴儿在汉子的两手中支棱着嫩嫩的手脚一个劲儿地“哇哇”不停哭叫。
“是个男孩儿。”汉子哭笑不得小声儿对妇女说道。
妇女惊慌失措少气无力颤抖着嘴唇儿喃喃说道：“赶快……赶快用牙把脐带咬断。”
这时像是一家人儿一起逃命的奔逃到这儿停了下来看了看，其中一个老大婶儿说道：“是银锁家的媳妇儿生在路上了。”
“银锁哇……”那位老大婶儿急切地说道，“快把孩子给我！赶快背上你媳妇儿咱们一起逃命！”
“让孩子吃一口俺的奶再逃命吧。”妇女撩开衣襟对丈夫说道。
“别再耽误时间啦！快逃命哇！”街坊大婶儿一下把婴儿夺过抱在怀中，嘴里不断小声安慰着婴儿：“别哭别哭……你是命硬的孩子……炮弹炸不着你……”
老大婶怀里抱着啼哭不已的婴儿，汉子背着下身流着血水不断呻吟的老婆，她们刚刚逃命没跑多远，一颗炮弹就“咚”的一声落在了那妇女生孩子的血水上，“轰隆”一声冒起一团血色的烟雾把那地方炸了一个大坑。她们在炮火的硝烟中，在婴儿哇哇的哭叫声中总算逃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