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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这个夜晚,李锋芒聊了很多自己的往事,这跟他的心情有关系,尽管准备放下雷晓静,但诸多不舍让他孤单。另外,假出租车这个事情的采访从“没眉目”变成“活生生”站在他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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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出王师傅虽然外表秀气,但是个嫉恶如仇的爷们,也有性格,对于自己这位同事的拒绝采访,李锋芒也理解,毕竟经济新闻部极少跑社会新闻,更不是他这个特稿部就是为深度挖掘新闻背后的故事。
这都是报社内部的分工,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事情,李锋芒索性翻页揭过这个事情,但还是说了一句“我们报纸创刊第一期的第一篇社评题目是——‘为人民服务’,我相信我的同仁们都是这么践行的。”
再端酒,李锋芒说这酒劲太大了,但好喝,余味无穷,来,我敬您,为您也有为老百姓的心,我清楚,这样的“介入”可不是简单一句话。
王师傅碰杯苦笑了一声:我可没您说的这么伟大,就是为我自己这个饭碗,每年这些假出租都在增加,我们真出租就越来越难干。你也知道,火车站是出租车最好跑的活,可是我住铁路大宿舍都不能去拉客人,所以您给我打电话我兴奋。不过,我也侧面打听了下您的“为人”,请原谅。
说着话,他另一只手拿起那个袋子递过去:这里面啥都有了,您只需要核实真伪便可以!接到你电话后,我去朋友单位查阅了你所有报道,从傍晚到交班,我就干了这一件事。
接过去放到自己旁边的座位上,李锋芒说谢谢您的信任,然后端杯子半开玩笑半正经说:锋芒不辱使命!
“不畏艰难、英勇沉着,”王师傅说我信你就是因为过完年你写的“三千头猪养在纸上”,尤其是记者笔记,当时读完就拍案叫好。勇气也许人人都有,可文才真不是谁都可以,你的新闻稿件里处处透着勇气更有灵气。
李锋芒张嘴想说您过奖了,王师傅摆摆手:我父亲是语文老师,自小就每天让我背唐诗宋词,甚至你刚才说的这个典故——《战国策之唐雎不辱使命》,我学习一直都不错,但该读大学了国家却取消了高考,只能去上山下乡回老家务农。后来费劲心思回到省城,老父亲把能求的人都求了,才进入一个工厂当了学徒工。
默默端起酒杯喝一口,王师傅叹口气:熬啊熬,努啊努,总算跨入了厂里的领导层,又因为效益不好,厂里先联营没弄成事,接着就破产下岗。我这个人喜欢文学,一般单位一般人也看不上,下岗后来回跳槽累了,无奈就自己伺候自己,可是开个出租车还这样,唉!
李锋芒有些急不可待打开跟前的袋子,他看着王师傅本想说两句安慰的话,然后把话题拉回这个假出租车,但说什么?王师傅是父辈的人,李锋芒自己的人生缺失的就是这代人,姥姥姥爷跟他隔着代,聊的更多是开荒种地,他好像从原始社会直接就到了封建社会,想到这里不由也“唉”了一声。
王师傅好像突然醒过神来,苦笑说自己快成鲁迅笔下的祥林嫂了,唠叨起来没完,“来,喝酒。”
跟晚上海鲜楼喝的酒比,这自酿的高粱白辛辣苦涩,喝一口,觉着就像一团火从嘴巴顺着食道到胃里,李锋芒赶紧夹起来一筷子土豆丝塞嘴里,像要灭火一样随便咬了一两下就吞了下去:王师傅,这酒确实够劲。我就是农村长大的,刚听你说上山下乡,我姥爷说我们村也有几个,后来也都跑回城里了。
王师傅好像越扯越远,突然问:“你见过狼吗?动物园不算”。
李锋芒说当然见过,我老家就在山沟里,临江市青山县靠山镇雕凹村,小时候有次下雨天,天都凉了,应该是秋末,我在窑洞口坐着,抬眼就看到一匹狼从后山梁跑过,姥爷说下雨天乱跑的狼都是被撵出狼群的,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啥叫孤单,像那匹狼在雨中仰头狂嚎一样的孤单。
说到这里,不由自主又喝了一口白酒,然后吐着舌头说痛快,今晚咱不说正事了,反正这么晚啥也干不了了,咱们就聊聊天吧。
王师傅意味深长说了句:先聊会天再说,也许能干点啥呢。
李锋芒以为是聊会天再说假出租车的事情,但一个多小时后,他才明白这个“再说”是让他看几个人——把控省城假出租市场最关键的几个人。
再吃一块羊血,觉着有些腥味,想这个白酒真是高度,把味蕾都给唤醒了,于是接着说:小学三年级暑假吧,大早上我去放羊,家里当时有三只羊,其实在村口找个地方就能吃饱它们,贪玩就赶着去了后山,那时候是最快乐的,蓝天白云,蚂蚱蜻蜓,让羊儿在草坡吃草,我提着个放羊铲到处找田螺。
王师傅也喝了口酒,夹着花生米说那时候不吃这个吧。
李锋芒说现在我也不吃,那时候只是找田螺壳,我们小朋友玩的一个游戏,用田螺壳的尖部顶牛,看谁找的结实。找了半裤兜,看太阳老高了,准备回家就往草坡走,靠北山下有一溜石头,我一块一块跳着向前,突然发现脚下的石头缝里有个毛茸茸的东西,仔细一看吓了一跳,是一匹狼。
王师傅夹着一颗花生像被僵化在桌旁,只有嘴巴能动:后来呢?
“后来我回家了,”李锋芒说当时自己吓懵了,一动也不敢动,“我想这匹狼是睡着了,我要惊醒了它,肯定会吃了我,还有我的羊。”
那颗花生掉到桌上,王师傅伸手抓起来捏去皮放到嘴里:后来呢?
“后来我回家了啊,”李锋芒笑了笑:您不要紧张,当时我愣了一会,看这匹狼一动不动,慢慢就大胆起来,因为只能看到毛茸茸的身子跟一根粗尾巴,我就把放羊铲伸进去轻轻捅了它一下。
王师傅“啊”了一声:它窜出来了?
没有,仍旧是一动不动,我就更加大胆了,从石头上跳下来,俯下身子看石头缝里,只见这匹狼眼睛有气无力睁着,嘴巴也张着,还呲着牙,但脑袋抬不起来。
李锋芒说我以为它被卡住了,想帮它又不敢,怕放出来真咬人,于是就赶着羊赶紧回家,姥爷听我说完就提着个长矛子跟我去了后山。
“你爸呢,”王师傅说怎么就听你说姥爷,李锋芒摇摇头:我没见过,听我姥姥说我没生下他就死了,用文学上说,我是遗腹子。
王师傅马上说对不起啊,你继续说狼吧。
李锋芒一下子没了心情,很简单就讲完了这个故事:姥爷去看了看伸手就拉了出来,说是一匹老狼,应该是生病或者太老了,已经奄奄一息了。
其实,当时还有更惊险的事情,李锋芒跟姥爷把那匹狼刚弄出来,对面山坡就出现了五匹狼,大中午这么明目张胆在人面前出现,姥爷说肯定是一群的,于是就拉着李锋芒走了。那五匹狼也没追他们,李锋芒到另一个坡跟前回头,发现那五匹狼已经围在那匹老狼身边,再后来他又去,那老狼不在了,石缝里也没有。
说完这段话,“都是儿时回忆,”李锋芒接着反问王师傅:你为什么问我见过狼没?
王师傅说我本来是说这群弄假出租车的人,他们就像狼一样贪婪,还像狼一样组织缜密,可你这么一说我觉着我侮辱了狼。
终于绕回了主题,李锋芒端起酒杯:你说下你怎么跟他们打起来了?
叹口气,王师傅说我是为了保护相机。
啊,李锋芒不由就拿起那个袋子,正准备解开,王师傅说这里太脏乱,李老师你回去再看吧——有照片有文字说明,有情况调查,有他们的组织情况等。
闻言再次放下这个袋子,李锋芒说行,我回去看,有不明白就联系你。
王师傅说好,我调查这个事情有多半年时间,当时就是去火车站拉人被警告,心里不服。
接着他又扯回到旧事,但跟这个假出租车不无关系,李锋芒就耐心听着,一句话也没插。
我下岗后,单位给补了一部分钱,加上此前的积蓄,又借了一部分就买了一辆出租车,当时还是黄面的,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十多万吧。辛苦跑车,陆续还清了买车借的钱,也能赚够家里开支。后来龙脊市要求、客运办也要求,换了两次车,现在开的这轿车也就值五万块,但一套出租车的手续已经涨到了六十万左右。
看李锋芒瞪大了眼睛,王师傅说:我估计你不明白,我刚开始也不明白,为啥这个出租车手续这么贵,但我又不想卖,一家人就靠这辆车过日子。后来我逐渐明白,是有几个有钱人在炒这个——把买卖出租车市场牢牢把控住了,他们先是把要卖的都买下,然后奇货可居,逐步抬高了价格,到最高的时候都抛出来,卷走其中利润。
李锋芒心里话你要这么给你老乡记者说,跑经济新闻口的我这同事肯定就帮你采访了。
王师傅说我不买不卖,不太关心这个事情,但“所谓财团”这样操作两年后,很多人就买不起出租车了,再加上“包车”的费用水涨船高,于是假出租车就出现了。
他刚讲到这里,老姚掀开门帘低声说:他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