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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息时间早已过去,淡薄的结界再次凝实,从远看像是山脉四周罩上了一层半透明的光罩。
熊熊燃烧的火光,尽数罩在其中。
整座山像是一座燃烧的火山。
刺目的红,充斥山体每一寸土地。
主山,与之相连的几座小山,全都无一幸免。
“诸位,再加把劲!四周几座小山的魔焰,已经驱逐了近半,我们也尽快将魔焰往山上赶赶!”
青云宗宗主朗声鼓舞道。
作为清扫主山,尤其是面向外山口这一面的队伍,他们无疑压力是最大的。
也不知是否结界......
夜雨初歇,山道泥泞。谢无妄拄着桃木杖缓步前行,肩上药篓沉甸甸压着采来的逆生莲根茎与几味辅药。林疏月紧随其后,手中油纸伞微微倾斜,将他半边身子遮在檐下。两人衣角皆沾满湿漉漉的苔藓碎屑,靴底粘着腐叶与黑泥,走得极慢。
“你伤还没好。”林疏月低声说,“方才攀崖时,我看见你嘴角渗血。”
谢无妄摇头:“不过是旧疾复发,不碍事。”他顿了顿,抬眼望向远处雾霭笼罩的村落,“倒是镇上那批病人……今日清晨传来消息,已有三人苏醒,神志清明,脉象平稳。清瘴散确有成效。”
“可沈知白留下的蛊种并未根除。”林疏月眉心微蹙,“昨夜我查验一名垂死老者的舌底,发现仍有细微黑丝游走经络,若非及时施针封穴,怕是今晨就要毒发攻心。”
谢无妄脚步一顿,目光沉了下来。“他在《毒经》里写过??‘蚀心蛛卵可寄生于魂魄之间,借怨念温养,三年不化’。这不只是肉体之毒,更是人心深处恐惧的化身。”
林疏月默然片刻,忽而冷笑:“所以他才设局造神?先让人病,再让人信,最后让人跪?”
“正是。”谢无妄缓缓道,“疫病不过是手段,真正要吞噬的,是人的意志。一旦百姓认定唯有‘神医’能救,便再不敢自救,也不敢互救。那时,哪怕一片枯叶落水,都会被当作天罚。”
风穿过山谷,吹得林间竹叶簌簌作响。远处黑溪集的炊烟袅袅升起,在灰蒙蒙的天幕下显得格外脆弱。
“你说他真的死了吗?”林疏月忽然问。
谢无妄没有立刻回答。他伸手探入怀中,取出一小块焦黑残页??那是从《毒经》焚毁后抢救出的唯一碎片,上面残留着半幅图样:一个盘膝而坐的人影,周身缠绕无数细线,连接着万千模糊面孔。
“这不是符阵。”他低声道,“这是‘愿力锁链’。他想用百万人的祈求与恐惧,铸成通往长生的阶梯。可惜……他忘了,愿力若出自胁迫,终将反噬。”
林疏月盯着那残页,声音冷了几分:“可若有人自愿奉上信仰呢?就像那些烧屋驱邪的村民,他们不是也被蛊惑了吗?”
“蛊惑与选择,从来只差一步。”谢无妄合上残页,收入袖中,“有人因无知而盲从,也有人明知危险仍敢质疑。前者可悲,后者可敬。而我要做的,不是替所有人选路,而是让每条路都看得见光。”
话音未落,前方山路转角处忽闪出几个身影。三名村童怯生生拦住去路,为首的女孩约莫十岁,手里捧着一只破陶碗,里面盛着浑浊雨水,浮着几片枯草。
“郎中先生……”她声音发颤,“这是我娘熬的‘辟邪汤’,说是巫祝给的方子,喝了就能逃过瘟病……可弟弟昨晚喝完就开始抽搐,眼睛翻白……求您看看,是不是……是不是得罪了山神?”
谢无妄蹲下身,接过陶碗细嗅,眉头骤然锁紧。林疏月凑近一看,指尖轻拨汤面,立刻挑出一粒暗红色粉末。
“赤鳞砂。”她冷声道,“剧毒,微量即可致幻,长期服用会侵蚀五脏。这哪是什么辟邪汤?分明是慢性毒药!”
小女孩吓得后退半步,眼泪滚落:“可巫祝说……这是神赐的保命水,全村人都在喝……连长老都每日三碗……”
谢无妄沉默良久,将碗递还给她:“回去告诉你娘,别再喝这个。带弟弟来客栈找我,我给他解毒。”
“可……可长老说了,谁去找外乡郎中,就是背叛山神,要被绑去祭坛烧死……”
林疏月猛地踏前一步,剑鞘重重杵地:“那就让他们来烧!看看是他们的火厉害,还是我的剑快!”
女孩惊得跌坐在地,哇地哭了出来。
谢无妄轻轻拉住林疏月的手臂,摇头示意她冷静。他再度蹲下,从药篓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青绿色药丸,放入女孩掌心。
“这是‘安神定魄丹’,给你弟弟服下一粒,明日若还不醒,再来找我。另一粒……”他顿了顿,“藏好,别让你娘知道是从我这儿拿的。”
女孩怔怔望着掌心药丸,像捧着一颗星辰。
“记住。”谢无妄轻声说,“你不怕黑,黑暗就怕你。”
她终于点头,抱着碗踉跄跑远。
林疏月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林间,忍不住道:“你明知道她未必敢再来,为何还要给药?”
“因为她今天敢来问。”谢无妄站起身,拍去膝上泥土,“只要有人开始怀疑,谎言的墙就会裂开一道缝。哪怕只有一次抬头,也能看见天。”
当晚,黑溪集东头突发大火。火光冲天,映红半片夜空。谢无妄与林疏月赶到时,只见一座茅屋已被烧成焦炭,屋内一家四口尽数葬身火海。围观村民面色麻木,лnwь低声议论:“定是触怒山神……活该遭罚……”
“放屁!”林疏月怒喝,“明明是人为纵火!你们瞎了吗?!”
一名白发老者颤巍巍上前:“姑娘莫吵……这是规矩。染疫者全家焚屋,以绝瘟源。巫祝说,这是祖上传下的法度……”
“祖上若有这种蠢法,早该断子绝孙了!”林疏月拔剑指向祠堂方向,“我看你们供的不是神,是吃人的妖!”
人群骚动,却无人应和。
谢无妄默默蹲在焦尸旁,用银针挑起一块残布,仔细查看。忽然,他在死者衣领内侧发现一点暗紫色痕迹,极淡,几乎不可见。
“是标记。”他低语,“有人提前在他们衣服上涂了引火油,再洒上磷粉,一点火星就能引爆。这不是祭祀,是灭口。”
林疏月瞳孔一缩:“他们发现了什么?所以必须死?”
“也许……他们停用了‘辟邪汤’。”谢无妄站起身,望向山顶那座漆黑森然的巫祝祠堂,“或者,他们开始相信外来的郎中了。”
当夜,二人潜入祠堂。
月隐云后,万籁俱寂。祠堂内香火不熄,烛光摇曳,照得墙上壁画诡影浮动。画中一位披金戴羽的“神医”端坐云端,手持药壶洒下甘霖,百姓匍匐叩首,百病尽消。而在角落阴影处,却绘有一群面目狰狞的“邪医”,被铁链锁住,投入烈焰地狱。
“真是讽刺。”林疏月冷笑,“他自己才是真正的邪医,反倒把救人者画成恶鬼。”
谢无妄未答,径直走向神龛后的密室。门未上锁,仿佛故意留给他们。
密室内陈设简陋,唯有一张案几、一只铜鼎、数卷竹简。他翻开竹简,赫然见一行字:
>**“第七日,愿力聚七成,可启‘蜕形阵’;待百人昏迷,万魂归位,吾身即神躯。”**
“他在等。”谢无妄沉声道,“等足够多的人陷入昏迷,成为他重塑肉身的祭品。而这场疫病,只是第一步。”
林疏月翻看铜鼎底部,发现刻有微型符文,与断魂崖坑壁上的控蛊祭文同源。
“这不是普通的巫术。”她脸色凝重,“这是‘移魂嫁念’之法??他要把自己的意识,植入某个健康躯体中重生。”
“所以最近死去的青壮年,都不是偶然。”谢无妄恍然,“他选定了宿主,正在清除竞争者。而下一个目标……很可能是镇上唯一的年轻医师??陈槐。”
“陈槐?”林疏月一惊,“那个拒绝加入巫祝体系,坚持用草药治病的年轻人?”
“正是。”谢无妄收起竹简,“他医术尚浅,但心性坚定,正是最佳容器。沈知白不会让他活着。”
翌日清晨,谢无妄与林疏月赶往陈槐居所,却只见大门洞开,屋内翻箱倒柜,一片狼藉。床榻上留着半碗冷粥,墙角药罐破碎,散落的药渣中混着一丝腥臭。
“他被抓走了。”林疏月捡起地上一枚断裂的桃木簪??那是她昨日赠予陈槐防身用的符器,“而且反抗过。”
谢无妄闭目感应片刻,忽而转身奔向镇北荒庙。
荒庙早已废弃,杂草丛生。推门而入时,只见陈槐被绑在一根石柱上,口中塞着布团,满脸血污,双目圆睁,似见鬼魅。他面前摆着一只青铜盆,盛满黑血,盆底沉着数十枚刻有名字的木牌??全是已故病患的姓名!
沈知白立于盆前,青灰色面容在幽光中如鬼似魔。他手中握着一把骨刀,正缓缓划开陈槐手臂,让鲜血滴入血盆。
“住手!”谢无妄厉喝。
沈知白缓缓回头,咧嘴一笑:“你竟没死在断魂崖?看来我的毒,还是不够狠。”
“你已经输了。”谢无妄一步步逼近,“《毒经》焚毁,愿力中断,你的蜕形阵无法完成。”
“输?”沈知白狂笑,“你以为一本破书毁了,我就完了?只要还有人怕死,我就永远不死!你看这些名字??”他指着血盆中的木牌,“每一个都是因恐惧而跪拜的灵魂。他们的记忆还在,他们的梦魇未散!我只需蛰伏,便可重来!”
“可你也看到了。”谢无妄平静道,“有人开始不信了。有人敢来找我求医,有人敢质疑‘辟邪汤’,有人宁死也不愿烧屋……你的神座,正在崩塌。”
“那就杀光所有不信的人!”沈知白猛然挥刀,血光迸现!陈槐一声惨叫,整条左臂皮肉翻卷,鲜血喷涌。
林疏月怒极,剑光如电,直取其喉!
然而沈知白身形一闪,竟化作一团黑雾,钻入血盆之中。刹那间,盆中黑血沸腾,无数细小毒虫自血中爬出,汇聚成一条巨蟒般的怪物,张口扑向二人。
谢无妄早有准备,从怀中取出三株逆生莲,以真气催动,瞬间绽放出淡紫色光晕。光芒所至,毒虫纷纷哀鸣溃散。
“这是……天然克星?”沈知白的声音从血雾中传出,带着震惊与不甘,“你竟真找到了它!”
“你不该低估自然。”谢无妄将逆生莲置于陈槐伤口上方,莲心光芒缓缓渗入血肉,止住流血,“万物相生相克,毒再强,也敌不过生命的本能。”
林疏月趁机割断陈槐绳索,扶他靠墙坐下,迅速施针封穴止毒。
“你们救不了他。”沈知白冷笑,“他的血已被污染,不出三日,必成行尸走肉,为我所控。”
“那你看看这个。”谢无妄忽然从袖中取出那块焦黑残页,高高举起,“你最珍视的《毒经》残篇,现在成了最烈的解毒引。我以逆生莲汁浸染此页,再以心头血重写‘破妄咒’??”
他朗声念道:
>**“心不惧毒,则毒自消;
>民不迷信,则神无位;
>光不在高处,而在俯身之时。”**
残页燃烧,紫焰腾起,化作一道光流注入陈槐体内。他浑身剧颤,皮肤下似有万千虫蚁挣扎爬行,最终一声长啸,呕出一口黑血,气息渐稳。
沈知白发出凄厉嘶吼:“不可能!你怎么能用我的经,破我的道!”
“因为你写的不是道。”谢无妄冷冷道,“是执念。而我写的,才是人心。”
血盆轰然炸裂,黑雾四散。沈知白的身影在空中扭曲挣扎,终如烟消散,只留下一句怨毒回响:
>“我会回来……只要人间还有病痛……我就永不灭亡……”
风雨再起,荒庙梁柱吱呀作响。
陈槐睁开眼,虚弱地看着谢无妄:“先生……我真的……没变成怪物?”
“你一直都没变。”谢无妄扶他起身,“你是医生,不是祭品。”
三日后,黑溪集彻底恢复秩序。巫祝祠堂被拆,原址改建为“共济堂”,由陈槐主持,传授基础医理与防疫之法。谢无妄留下的《清瘴散》配方被刻于石碑,立于堂前。
临行那日,全镇百姓自发相送。那位曾半夜求医的母亲抱着康复的孩子,跪地叩首;烧毁的茅屋旁,幸存的老者颤巍巍奉上一碗清水,说是“洗尘茶”;就连曾持刀威胁他们的长老,也低头站在人群末尾,默默让开道路。
林疏月看着这一切,忽然问:“你觉得,十年后这里会怎样?”
谢无妄望着石碑上新刻的字迹,轻声道:“或许会忘记我们的名字,但不会忘记这一课:病不可怕,怕的是不敢问医;死不可避,避的是不愿醒悟。”
马蹄声起,烟尘渐远。
多年以后,西域商旅带回一则传闻:南荒之地兴起一种新习俗,每逢疫病流行,家家户户门前悬挂一盏纸灯,灯上写着一句话??
>**“若有郎中路过,请进来喝碗热茶。”**
据说,第一盏灯,是一位母亲点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