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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谁道虎父无犬子
朱二郎这一觉睡的可是着实长,从头天太阳落山一直睡到今天黎明。在旁人看来,那睡的叫一个踏实。崔虎头这头还担着全堡上下几百口人的干系,与儿子也没聊多久便就去巡视堡墙、整备防务了,崔八娃这头则是一边关注着朱二郎,一边也得继续整备自己分管的这一段,毕竟鞑靼人可还没走呢!
大伙都在各自忙活着或是轮流的休息,而朱二郎却是在梦里着实的天翻地覆、翻江倒海了。
上辈子如何读书、参军、退役,这辈子又如何习武、种田、烧窑;前一世如何从政、下海、经商,此一生又如何习文、走镖、阵仗。一会梦见前世无父无母的孤苦,一会又梦见今生父亲伤重不治的落寞。种种经历杂糅在一起,就跟看电影似的,可看到的都是自己的前世今生。
还在梦着,朱二郎突然后背又是一阵严酷的阴冷,在仔细一听,堡墙外有细微难查的悉悉索索之声传来,朱二郎立即惊醒,起身便拿起一旁的硬步弓,三步来在堡墙边,张弓搭箭便就向堡外还是一片漆黑中射去一箭,箭音才落、哀嚎声便起,鞑靼人准备偷城。
受伤的鞑靼人的哀嚎也惊醒了苏武山堡,不用吩咐,堡墙上值守的便就将三十余支火把奋力的丢向堡外,有的落在老早前就准备好的柴火堆,登时引燃、火光四溢;有的虽丢在平地,可也驱散了周边五步的黑暗。鞑靼人的身形再也无处躲藏,接着便是根根箭矢飞出,杆杆火铳鸣响。
鞑靼人偷城败露了,便也就开始了新一轮的强攻。
朱二郎这边依旧守在东堡墙,借着火光向鞑靼人放箭,昨天后晌,还真就没有适应手中的硬步弓,可睡过这么一场轮回后,再张弓搭箭总觉着无比的顺畅,这一把终于算得上箭无虚发了。
三十丈以内,朱二郎可真称得上是箭箭到肉,二十丈以内那更是就盯准了鞑靼人的脑门。一壶箭射完,东堡墙鞑靼人的攻势就被朱二郎一人给打掉了。
见东头鞑靼人退去,朱二郎赶忙又拿起一壶箭,大喊道:“八宝,拿上盾牌跟着我!咱们去北墙。”
崔八娃也是不含糊,一把丢下装弹装到一半的鸟铳,捡起盾牌就跟在朱二郎身后,兄弟二人紧赶几步就来在了堡墙东北角,二郎也不耽误,张弓就开射。头一箭就将一个指挥奴隶抬云梯的鞑靼人超度掉,紧接着便就开始了挨个点名。
扣关的鞑靼人那可都是百战的老兵了,东墙本就是佯攻,所以还真就没怎么在意火力掩护。可北墙头上冒出一个火力点,组织进攻的鞑靼人百夫长当然要张罗好手、给与朱二郎重点关照了。
于是北墙这头的鞑靼人主力,前头准备登城的赶紧都举起盾牌护着云梯,后边鞑靼人的弓箭手便也开始招呼朱二郎了。也得亏崔八娃紧跟二郎,才堪堪举起盾牌,鞑靼人的箭矢就铿锵的钉在了盾牌上。
朱二郎这时却也不停手,抬弓继续向前头的云梯招呼。鞑靼人用的都是圆盾,根本就护不周全,朱二郎便就盯着鞑靼人的腿脚放箭,连着射了三轮,就将鞑靼人的三架云梯给硬生生的阻击在距堡墙五丈开外。眼看着朱二郎射光了两壶箭已是要脱力,北堡墙上还算善弓弩的就接着向鞑靼人招呼。
苏武山堡内善弓的毕竟是少数,可是明廷配发给边镇的弓弩却也不少,多亏了朱三哥在天之灵庇佑,虽然朱三哥故去了,可主政堡内十余年养成维护兵械的习惯可依旧还继续坚持着,这才让堡内还有可勘用的弓弩兵械。
强弩瞄准可就方便多了,一时间北堡墙上八张硬弩也就成了坚持的火力支撑。四人一组、三面盾牌或是门板护住射手、一个上弦射击,一时间还真就压制的鞑靼军兵靠前不得。
随着天光大亮,视线越来越好,准头也是越打越高,还不到半个时辰,鞑靼人这一轮的攻击就被打散掉了。
此番鞑靼人虽然没有能够登城,可是在弓马骑射方面依旧占据着绝对的主动,好些个游骑从四面八方攒射城头,堡墙上也又增添了二十余人的伤亡。
崔虎头在组织大伙击退鞑靼人此番进攻后,又开始巡视堡墙继续整顿防务,崔虎头的婆娘六婶也带着二十余女眷将早饭送上来城头,看到热腾腾的窝头,朱二郎才觉得腹中饥饿,也不管干净埋汰,上手就拿起两个窝头左右开弓起来。
此时的城头上,除了整备兵械和胡吃海塞的声音却也是再无其他声响,即便是伤员也都是没有半点哀嚎之声,气氛压抑到了极点了。大家伙都知道,鞑靼人如果狠下心再来一轮强攻,堡子是绝对守不住了。
此时的堡墙上,还能战的青壮者算上轻伤不下火线的,也就一百二十多人了,堡内六婶已经开始组织青壮的妇女披甲了,可是她们即便是上城又能顶住鞑子多久,大伙心知肚明。
七十八杆鸟铳、三眼铳基本上都打废了,还能发射的弓弩也就七八十张了,人手一张都做不到,箭矢更是只有百十支了,什么火油、金汁、滚木礌石也在昨天后晌消耗殆尽了。
抬眼往西北边看,地平线上浓烟如树干一样的粗壮,那是三岔河西岸的镇番卫城,看样子也是凶多吉少了。再往西南边瞅,黑山关、青松铺方向连烽烟都开始逐渐消散了,可见是昨天就被鞑靼人攻破了。
任谁都知道,柴总兵再如何了得,除非提前得到消息,要不然这一半天定然是组织不起援兵的。可眼下苏武山堡的情形,今天援兵不至,镇番卫城再被攻陷,那可真就是十死无生了。
崔虎头也是没有其他办法了,此番银定部来势汹汹,苏武山堡能扛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便就悄悄的找到六婶,让六婶给大家伙张罗一顿肉食吧,上路前得让大伙肚子里有油水才是啊!
六婶作为苏武山堡女眷们的头,也是军户家出身,哪里能不知道崔虎头的意思,也就点了点头,组织女眷们炖肉去了。
就在堡墙上一片死寂之时,一段不依不靠、不伦不类但却很是好听的曲调传了过来。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这个歪曲唱完一遍,又是从头唱起。大家伙也都是仔细的听了一遍,才转头望向歌声的来处,就见已经吃掉六个窝头的朱二郎一边仔细的整理这身上的铁甲和护具,一边逐渐高声的唱起歌来!声音越来越大,可整备兵械的动作却也是一刻不停。
唱过两遍,再唱第三遍的时候,朱二郎已经是在嘶吼了,可依旧仔细的检查手边的步槊、腰刀,选捡着箭矢。
到第四遍的时候,崔八娃也跟着唱起来。歌词不难,这是两首诗杂糅在一起,跟朱二郎岁数相仿的都知道,朱三哥在世时教过他们的,前头四句是王昌龄的《出塞》,后四句是《从军行》中的一段,可连起来,在配上朱二郎那歪曲,气势就显出来了。尤其是这词的意思还真跟苏武山堡现在的形势很像,只不过苏武山堡这个孤堡是望不到玉门关的,只能看到西北面依旧烽烟四起的镇番卫城。
渐渐的,苏武山堡内大家伙都跟着唱起了这首歌,无分男女,无论老幼。大家伙越唱,手上的活计却是越快,就好似这首歌里就带着力量一样。
堡内的歌声也传到了堡外,在做着下一轮攻城准备的鞑靼百夫长对堡内传来的歌声听得很清楚,听堡内一遍遍的唱着,百夫长也叫停了手下人的攻城准备,而是吩咐大家准备拔营撤围了。
他知道,苏武山堡内那股子心气又给鼓动起来了,如果还要攻堡,攻是能攻下,可是自己这个本就不满编的百人队也就都得交待在这个地方了。
鞑靼人再怎么兵峰强横,也只是强盗而已,眼瞅破城后必定要亏本,那还打什么劲啊!移师西北去镇番卫城吧,那里如果攻破了,兴许还有油水可捞。
“虎头叔,鞑子整备拔营了!”,城头守备的一个兄弟高声喊道,崔虎头也赶忙来在西北墙角,向下看去,鞑靼人果然在撤营,崔虎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便就一屁股坐在了堡墙上,劫后余生的庆幸之感就涌上了心头。
可还没等他将酝酿好的情绪发泄出来,就听见“鞑子、鞑子大队,在南面!”
崔虎头赶紧从地上起身,又跑到南墙便向南望去,只见鞑子大队人马黑压压的一片向北面涌来。崔虎头的心一下就拔凉拔凉的了,这算是彻底交待了。
可就在这时朱二郎和崔八娃也跑了过来,朱二郎也向南远眺了一阵,便就向崔虎头说道:“虎头叔,赶紧组织城内所有能披甲的,无论男女老幼,全部上城。”
“二郎,现在上城还有啥用啊,这鞑子大队回返了,咱们这堡子守不住了。”,言语间崔虎头心如死灰之意尽显。
“虎头叔,不用守。您仔细看,鞑子大队是在撤退,辎重在前、战兵在后,应该是被柴总兵的人马在南边给堵住了,这是要往口外撤了。您赶紧组织大伙上城,也就这一半天,柴总兵的兵马就到了,现在可绝对不能显出咱们守不住,必须给鞑子看到咱们死守不降的气势出来,如若不然,没准鞑子大队还真就会攻堡。”
崔虎头听朱二郎这般说,也赶紧仔细的向南边看去。
崔虎头再怎么说也是卫所军小旗,虽说不上是什么百战精锐,可说身经百战却也是不为过的。要说指挥军队作战不一定有多少能耐,但久在军中,一些常识还是有所掌握的。
刚才先是围堡鞑子拔营撤兵的喜悦涌上心头,后面便又听闻有鞑子大队的噩耗,属实是有点懵住了,听朱二郎这么一分说,心思也就定了下来。
再仔细的向南边看去,就见鞑子的大队确实是辎重在前、战兵在后。虽然战阵还算有序,但退兵难免会有慌乱,虽说没有偃旗息鼓,可是千夫长的旗号都没有正儿八经的树立起来,这就很说明问题,鞑子是在撤退,而且还有些着急的样子。
再一回头就见到了朱二郎坚定无疑的眼神、腰背挺直,让崔虎头一下子就有些晃神,就仿佛看到了朱三哥在身侧。再仔细一看,却是已经颇有百战老兵气象的朱二郎,心中当真是五味杂陈,看来朱三哥着实是后继有人了。
也不待过多感慨,便收拾心情,赶忙按照朱二郎的吩咐准备起来。随着命令的逐步传达下去,堡内便全都忙活了起来。城上的赶忙将各种旗号纷纷树立,堡内青壮无论男女都是披甲持兵,站到了墙头,那军镇严肃的气势一下子就上来了。
堡外的鞑靼百人队已是收拾妥当开始往三岔河渡口撤退,领头的百夫长也不知怎么地就抽冷子又回头看了一眼苏武山堡,这一眼可是着实把他给吓到了。只见苏武山堡上,旗号一下子多了一倍,城头上原本稀疏的守军也多了一番,把这百夫长看的后脊背都直冒冷汗。心道,这他奶奶的什么情况啊,这怎么又冒出这么多守军!
也不想其中是否有诈,赶紧催促着鞑靼人、催赶着奴隶向渡口撤退而去。
不多时,城外围堡强攻的鞑靼百人队就与从南面撤退下来的鞑靼人的辎重大队汇合。稍稍调整,鞑靼大队便度过了三岔河向镇番卫城方向推进,期间先后又有六拨鞑靼十人队规模的探马,抵近苏武山堡,可看到堡墙上旌旗翻飞,守堡军士甲胄鲜明,便也不再靠近。
临近傍晚时,鞑靼大队战兵也来到了三岔河渡口。再向南看去,虽然还看不清具体的军旗号令,但也能约莫看到大队的明军也是由南向北稳步的推进。明军与鞑靼大队间相隔大约有十里,双方的探马和夜不收屡有交手,但大规模的厮杀却是没有展开。
入夜,鞑靼人悉数度过了三岔河上的浮桥,明军大队也来到了苏武山堡外,到了此时,苏武山堡才算是真正的度过了这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