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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相精通治道,他为陛下所谋的都是大事,今日之事,不是他素日会做的。”陈易安低头沉思良久方才压低声音说,“有件事你自己知道便好,陛下……近来身体大不如以往,顾虑的事情自然比从前要多上许多。太子……虽已过了弱冠之年,只是这三两年行事越发不像了,陛下也是忧心。”
怀瑾倒没想到陈易安会将这件事就这么直接的告诉她,一时倒是愣了一下,“难道市井中的传言竟是真的,陛下想要改立?”
“太子乃是储君,一举一动关乎国本,岂可轻言废立。”陈易安却摇摇头,“何况他终究是长子,生母早亡,几乎是陛下亲手带大的,先帝也好,陛下也好,对他都是寄予厚望的。”
“既然舍不得动他,为什么要放任这些流言?”怀瑾轻哼一声,想着都说父母之爱子女,则为之计深远,怎么这句古话放在宫闱当中,好像就不管用了呢。
“先帝也好,陛下也好,甚至朝中的老臣们,一直都有一个心愿,你知道是什么?”陈易安却忽然问怀瑾。
“哦,爹你说过的,不就是平定天下,还百姓以太平吗。”怀瑾不暇思索的回答。
“那如今天下局势如何呢?”陈易安却又问了一句。
“据闻当日隋相曾为陛下献策,平定天下要先南后北,如今,南边只剩下百越之地,百越国不堪一击,一年至多两年,只要陛下下旨发兵,也就手到擒来。至于北边,西胡人兵强马壮,要夺回燕云十六州,只怕就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做到的了。”这天下局势,兵力强弱,怀瑾也是时常推敲,自然对答如流。
“陛下若是再有一二十年的岁月,自然能给太子留下太平江山,那时他便是庸碌些,有贤臣辅佐,当个守成之君也应绰绰有余。”陈易安叹了口气,想了会还是继续说,“素日陛下做的也是这般打算,然而……如今很多事却不得不重新考虑了。”
“我看二皇子也未必就比太子强,何况说到底,谁继承皇位,最后还得陛下说了算,为人臣子,当全力想着尽忠报国,他日谁拿着遗诏就奉谁为新君。”怀瑾点点头,也明白了,就是因为一些事情,皇帝对大儿子很失望,觉得他可能当不好一个开疆拓土的好皇帝,可是转身看看自己的一群儿子,小的还在蹒跚学步,看不出性情,何况自己也没那个命等他们长大,大的诸如二儿子呢,拿出来横竖一比较,也不见得比不太成器的大儿子好,所以忧虑了。不过储位之争,历来是最残酷的,不参合才能明哲保身。
“你能这么想,倒是通透。”陈易安点点头,素日里他知道怀瑾与景云走得近,但穆家毕竟和陈家立场不同,他们天然就站在二皇子的身后,所以这次太子把主意打到馨宁那丫头身上,未尝没有试探甚至离间之意,怀瑾能沉得住气,确实比前两年刚来西京城时要成熟了,这样一想,也觉得很欣慰,“倒不必为父再提醒你了,不涉党争,只做纯臣,方是如今在朝堂之上的立足之道。”
做个纯臣吗?怀瑾低头一笑,并不多言语。
九月,朝廷派去百越国的使臣归来,百越国主的使臣也随同而至,面见皇帝,说的是百越国主病了,实在不能远行,但百越对大齐恭顺之意不变。
“朕召百越国主来,是为祭天大典,百越国主再三推脱,让此大典不能顺利举行,还说什么恭顺之意不变?”朝堂之上,皇帝随手将百越国主的上书丢在地上,使臣惶恐,再要分辨一二,已经被冲进来的禁军直接拖拽了下去。
第二日,大朝之后,怀瑾奉旨觐见,垂拱殿外,田进等数名将领也陆续来到,待得人齐,内侍方进内通禀,须臾,宣召众人入内。
此前,诸人已经都接到了旨意,本次兵伐百越,田进为西南路行营都部署,邹同为都监,陈怀瑾为先锋,统兵十万,择日出征。按例,诸将领旨之后,各自准备,皇帝纵然有所部署,也只召见主帅即可,却不知将众人齐齐唤来所为何事。
一时礼毕,皇帝却命内侍将自己曾用的一柄佩剑交与田进,环视众人之后方才说,“诸位爱卿可知朕今日召你们前来所谓何事?”
“臣等愚钝,但听陛下吩咐。”怀瑾等人自然不知,便是有所猜想,也不能说,只能躬身倾听吩咐。
“治平六年,朕命徐文斌为西川行营都部署,率军伐蜀,西路军所到之处,时有劫掠之事发生,终至蜀地百姓怨声载道,刘全金举兵造反。后,徐文斌杀降卒四万,朕每思至此,彻夜难眠。”皇帝起身踱步,“蜀地才有多少百姓,这四万人再加上破蜀、平叛两战死伤,几乎耗尽了当地的青壮年,纵然朝廷最近几年多有安抚之策,可百姓休养生息却至少需要十年以上的光景,若要恢复旧时繁华,则需要的时间更长。”
“这些年中原连年征战,西胡却兵强马壮,朕与诸位爱卿一样,都不知道哪一日,西胡骑兵就会挥师南下,届时,我大齐可有与之一战之力?”皇帝踱步到田进身边,拍了拍田进的肩膀,“平蜀也好,如今征伐百越也好,都是为了将这些富庶之地纳入我大齐的版图,有了税收和人口,我们才能养更多的兵,更多的马,锻造更好的铁器,不再被动的防御西胡,而是如汉武帝时那样,主动出击,将他们逐至大漠尽头。今日,朕召诸位爱卿来,就是想你们知道,此次百越之事,朕尽数托付给田将军,望你们进兵之时,切勿暴掠生民,也无需急进,恩威并施,如果能让百越的官民闻风归顺最好,如果强攻,城陷之日,也勿要乱杀。至于百越国主一家,更不可加害。”
众人齐声应了句:“遵旨!”
皇帝点点头,指着田进手中的长剑又说,“朕赐你此剑,便是为了约束军中众将,副将而下,不用命者斩之!”
这日出宫之后,怀瑾回府也不过略作收拾,便与田进、邹同等人汇合,快马奔赴荆南。此时的荆湖一带,已建成大舰和黄黑龙战船数干艘,都是为了征伐百越之用。
十月初,众人赶到了军中,田进升帐,早前奉旨在此督造舰船的了无和尚,哦,此时他已蓄发还俗,仍用方叔清的旧名前来参见。
“某自幼也是读过一些书的,听说史有记载以来,还从未有人可以造浮桥以渡大江,”田进命人给方叔清搬张椅子来坐,“不瞒方大人,在到此地之前,某都觉得此事有些言过其实,倒是今日看见这黄黑龙战船,方才觉得大人之才,果然经天纬地。”
“将军谬赞了,下官虽自幼读书,却既写不出好诗词,也写不出好文章,不过一凡人尔。”方叔清适才不过在椅子上虚虚坐了,这时一听田进所言,连忙起身,向上抱拳,“只是多年来就有这个造桥的梦想,幸而如今得遇明主,方才有一展身手的机会,只盼望今次能够助将军一臂之力,渡大军过江,早日一统山河,让百姓能够安居乐业,这也是上报效君王知遇之恩,下不负自己生平所学罢了。”
“方大人过谦了,待某不日拿下池州,再择合适地点,与大人试舟。”田进看出一群武将在旁站立,方叔清独自坐了,并不自在,他也不过是想见见此人,看看能提出这种奇思妙想的,到底是何许人物,这时一见,也只能感叹,如此之人在百越生活了二三十多年,还屡次科考,百越国主却不能用,果然是气数已尽。
“听闻这方叔清是你举荐的?”一时将如今军中情况了解完毕,众人告退,田进却独留了怀瑾说话。
“正是末将偶遇,带回京中的。”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当初方叔清讲述自己的构想时,朝堂之上很多人对此嗤之以鼻,没人相信江阔水深,能以船为桥墩,在江面搭建成浮桥的。几乎只有皇帝相信了这个说法,还当即赐了方叔清右赞善大夫的官职,命他来荆湖一带督办此事。为此,朝堂之上还有人将矛头对准过怀瑾,不过她官职不高,也不用上朝,也不参加官员之间的宴请,日常不过在亲军营中操练,便是想喷她一顿,也没什么机会。
“他进献的平南策,你事先见过吗?”田进示意左右给怀瑾倒茶,自己也坐了下来。
“不曾见过,只是听他说起过一点。”怀瑾谢了茶,“末将当初就是觉得他说的丈量江水之法听起来确实可行,他又有一腔报国安民的情怀,觉得这样的人,流落民间甚是可惜,方才带了他回京,也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说动了陛下。”
“世人皆知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就这份识人的慧眼,老夫已经自愧不如了。”田进呵呵一笑,自蜀地回京,算来也有将近两年未见这个少年,这次一路行来,他冷眼观察,发现这个少年人的成长是明显的,如果说当年营中初见,怀瑾给他的感觉是如出鞘之剑,锋利而戒备的话,那如今再见,就能感觉得到,这把锋利的宝剑已经有了剑匣,锋锐依旧,但寒光敛去,多了一点平和与从容,这在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身上,也不多见。
“将军这么说,末将就要惶恐了。”怀瑾笑笑,田进为人宽和仁善,说话也不打机锋,倒是个能好好说话的对象。
“出兵在即,不知你有什么想法?”闲话说完,自然要说正事,田进带着怀瑾去看一旁的地图。
“那末将就直言了,这个法子能避免些无谓的伤亡,只是不够磊落光明。”怀瑾指着地图说,“素日,我大齐水军也常常沿江巡视,每每此时,百越的水军都会马上收拢船只,关闭寨门,以免与我军遭遇,惹出麻烦。此次我们自荆南出发,顺江而下,倒是不妨仍旧摆出日常巡视的架势,那百越国主中了离间之际,已经鸩杀了水军将领林虎子,如今湖口统帅,不过一庸才,只知道执行他们国主的以小事大,如子事父的策略,我们不宣而战,他们却不敢贸然出手,最直接的反应必然同以往一样,龟缩回去,这样我们就可以趁他们没有防备,绕过湖口,直奔池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