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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三只黄鼠狼尾巴拖得长,毛色湿成了没光的黄麻布,趴在一根烂木头上朝锦姒伸鼻子,一点一点往前蹭。
再靠后一点,灌木丛里还有两只,身形更细小,眼珠子却反而更亮,显出一种饥渴又贼的狠劲。
“黄皮子……”陈凡吐了口气,不上前也不退后。他知道这玩意儿在东北名声古怪,讲好了是大仙,讲不好就是难缠的主儿。
可他也知道多半时候它们不敢同狐仙硬碰,在雨里围堵,不是想敬香,只是馋那口子精气,想占便宜。
锦姒并不怕,它像没看见似的从烂木前轻轻一蹦,尾巴扫过对面那只最大的黄皮子下巴。
那黄皮子身体一紧,眼里翻出狠光,刷地伸爪子就要一扑,被锦姒轻轻往侧一躲,扑了个空。
几只黄皮子立刻分叉,想从两边掎角。
陈凡知道要是放任它们缠上,锦姒纵然能抽身,也要在雨里浪费力气。
于是从地上抄起一根弹性好的桦树枝,手腕一抖,枝梢“啪啪”点在两只黄皮子的鼻子上,力度不重,却又准又快。
被点中的那两只瞬间呲起牙,眼睛里冒火,前爪扒住烂木想起身。
陈凡又弹了一记,小手腕翻转的角度漂亮得像抖鞭子,枝条就像长了眼睛,分别落在它们额头和肩胛骨上。
既不致命,也不轻放,逼得它们不得不退。
“别逞能,换条道走。”他不是同它们讲道理,而是像给野孩子立规矩,语气里既有不容置疑的硬,也有点委婉的劝。
又一只黄皮子悄没声地绕到旁边,想从地面矮处窜过来咬锦姒的尾根,陈凡抬脚把它往旁边踹开。
并且还顺手捡了一把湿细沙迎面扔过去,那黄皮子吃了沙,瞬间缩成一团。
接着它打了两个喷嚏,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狼狈得一点都不显大仙的架子,涎水和泥水糊了一脸,别说再扑,连眼睛都暂且睁不开。
“走吧,别给我添乱,今儿不打你们的主意。”陈凡左手抬起挡雨,右手还顺了个手势,像用猎人间的暗号赶它们。
几只黄皮子犹犹豫豫,嗅了嗅雨水里的味,还是退了。
那只被沙糊住眼的缓了一缓,弓腰拖尾往草丛里一溜烟消失不见。
锦姒回头看了陈凡一眼,眼神里既没有感谢也没有惊讶,像是默认他本来就该这么做,然后头也不回地钻进了更深的雨幕。
“哎……你等等我!”陈凡喊了一声便追过去,脚下却放稳了步子,不敢真跑。
他知道一急就会出错,尤其在这种泥里水里,只要一步踏空,后头不用狼犬,自己就先被雨吃进山沟里。
雨更大了,完整的水帘从松树的枝头一层层地垂下来,落在他肩背上“噼里啪啦”地响。
地上的脚痕、毛痕被冲得什么都不剩,只有一点点被扫开的草筋和压弯的灌木梢还在提醒他,那里刚刚有人或者有兽走过。
他顺着坡脊往下找,一处肩峰过去,是一片碎石滩,石头大小不一,雨把每块石头都洗得发亮。
他踮着脚从石缝里挪,心里正暗道锦姒这会儿该到了它要去的地方,侧林里忽然传来一声闷雷似的“咚”。
不是天雷,是泥层里一块大石被水顶开又落地的沉音。
他才抬眼去看,那块石旁边的草根本就没抓住,薄薄的一层表土连着碎石一起顺着斜坡滑下去。
陈凡脚下一紧,“不好”两个字还没出口,右脚踩在一块抹了油似的扁石上,那石头就像上面长了鱼鳞,脚底一滑,整个人失了重心。
他下意识把枪抱紧,身体朝右一翻,想用左肩去接地,偏偏那地方不是泥地,是一道披着苔藓的石崖边,腰侧撞上去“嗙”的一声,半边身子都震麻了。
还没等他缓过来,整个人就顺着那道斜滑的泥坡往下滚。
坡不高,却极险,像一条抛光了的石槽,雨水从上往下流成一道急溜,他成了溜槽里的一块石子,顺势往下奔。
他拼命把脚跟往下抵,想用鞋底抓住一点摩擦,右脚踝在某一个瞬间扭了一下,脚腕里“叭”的轻响。
紧接着就是钻心的痛,从脚心沿着小腿骨一路往上爬;他倒吸一口冷气,背脊的寒毛全炸了起来,硬生生咬住了舌头,没让喊声冲出口。
陈凡知道这地方能不能出去,不取决于疼不疼,而取决于你还能不能在疼里清醒。
他用左肩再次去找阻力,手里枪往上一撑,枪托蹭住一处凸起。
那凸起却只抵住了一瞬,下一刻又滑了,他借那一瞬改了方向。
整个人像条鱼侧着身翻了个,避开了坡底一块突出来的尖石,肩膀顺着一个湿滑的土坎滚出去,终于在一道颇窄的泥槽末端停住。
雨水还往他脸上打;他挣扎着坐起来,先摸右脚。
脚踝外侧已经肿起来一团,痛得他冒冷汗。
不过皮肉没开口子,就是骨头那里明显被扭得不轻。
他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毛躁”,立刻从腰里抽出一条布带。
先把脚踝上方二寸扎紧,再找了两根合适的小直枝,缠在踝侧当临时夹板,布带绕了几圈,勒到血管都发胀,疼却实实在在稳住了一点。
他吐掉口里那点血腥味,恐怕是刚才咬破了舌头,这会儿反倒让他清醒。
他抬起头,这才看清自己落的地方。
这是一条天然冲沟的尽头,石壁再往里是一个低矮的黑洞,洞口不大,刚容得一个成年人弯腰挤进去。
风从里面往外冒,不是冷,而是潮湿跟闷热,带着一股子很熟的味儿。
腥臊、毛发、泥土、旧骨渣,加上雨水混出来那点潮臭。
这味儿陈凡太熟:狼窝!
“……竟栽到这儿来了。”他没骂脏话,心里却把这天这地都数落了一遍。
也不等那口气顺,手就先去把枪扛稳,另一手摸出猎刀,刀刃在雨里一抹就亮,反寒。
洞里传来轻轻的一声低吼,不是猛扑之前的炸裂,而是警戒式的咽喉声。
紧接着有个小小的尖声,像幼崽在窝里翻身被压了一下,受了惊,忍不住叫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