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笔趣阁】
biquge365.net,更新快,无弹窗!
毕鵮受邀至沈家烤肉。
这是他与姨婆第一次踏进沈毅的家。典雅的独栋别墅,院子不大,种着几棵桂树。沈毅的妈妈等在门口,笑容明媚。
「铅笔!我们在这!」她挥手,气质文雅:「快进来,别客气。」
她极度渴望讨好儿子唯一的朋友。那种迫切难以隐瞒,渗透在态度里,让人不由自主感到沉重。她太热情了,热情到让人觉得她随时可能消耗至乾涸。
姨婆提着月饼,笑眯眯地走进门。她定睛看了看转身走入院内的沈毅妈妈,脸上忽然血色褪尽,被虚无感包围成一张历史照片。
「小妹?」她瘦削的胸膛鼓胀如风炉,声调沙哑:「小妹!妳回来了?」沈毅的妈妈愣住了。「姨婆,」毕鵮小声提醒:「那是沈毅的妈妈。」
姨婆眨了眨轻微白内障的眼睛,美梦与记忆逐渐透明。她发觉自己激动之下握住对方的手,老脸登时浮现红晕。
「对不起,唉。」姨婆连忙松开,羞愧得手不知道该往哪摆:「我一时糊涂,妳漂亮多了。她过世的时候,差不多妳这个年纪……」
沈毅的妈妈牵回姨婆的手:「没关系,阿姨。我不介意。您要不要在我们家睡一晚?我很喜欢跟您聊天呢。」姨婆略为迷茫地点头。
姨婆坐在客厅休息,迷路的牛只似的,沉溺於刚才的记忆。
见到毕鵮出现在自己地盘,沈毅态度明显放松多了。只是偶尔凝视毕鵮太久,久到让毕鵮不大自在。沈毅靠在墙边,少爷态度,继续当他的大理石雕,双手插在口袋,眼睛眯成裂缝看毕鵮在厨房走动。毕鵮想帮沈母与姨婆备料,他卷起袖子,开始用竹签戳肉片与青椒。
「你是客人。」沈毅的妈妈连忙阻止:「怎麽能让你做这些!」
「没关系的,阿姨。」
毕鵮说,继续串了几个肉串:「我在家也常帮姨婆做事。」
沈毅想和毕鵮独处。他走入厨房提议:「妈,年轻人去院子烤肉,妳们就在客厅吹冷气。烤好我再一盘一盘拿进来,外头太闷了。」
沈毅的妈妈还犹豫着,姨婆点点头:「那就辛苦你们了。我老人家在里面聊聊天。」
於是沈毅挣得了独处的机会。
院子里摆着烤肉架,木炭用瓦斯喷枪烧红,散发热气。毕鵮拿起刷子,在肉片上刷酱料,动作熟练。沈毅又切又撕,搞了两个柚子皮帽,往毕鵮头上套,然後套自己。套好以後拍了好几张照片。
沈毅透过手机镜头观察毕鵮,原本挺高兴的。高兴没多久,心情立刻变得晦暗。他视线落在那只曾经被他折断的手指上,接着移到手腕,他发现手腕多了一条平安绳。半边黑绳丶半边金属细炼,中间镶有一颗小钻,看起来很精致。
「你手上那是什麽?」沈毅问。
「这个?」毕鵮扬起手:「之前帮班上女同学修笔电,她给的回礼。」
「她肯定喜欢你。」沈毅喃喃,之中有毕鵮太熟悉的惘然:「所有人都喜欢你。」
「不是这样的。」毕鵮望着手炼:「爸妈就不怎麽喜欢我。」
毕鵮终究说出了心里最大的刺。
像完全发霉的木头,不断练习朽坏,四季已走了许多轮,毕鵮没想过怨恨谁。那麽为什麽,为什麽想起那一天,还是不断打从骨缝里发寒?
与父亲前往公园的那一天。
母亲问了最後一句话的那一天。
或许毕鵮有一部份的童年还困在那里。
越来越增加的遗失,凝成一团散不掉的寒气,超越季节与方向。无论天气多热,无论走到哪里,那股寒气都跟着他,影子似的,甩不掉,暖不了。
卡入流沙的脚,以极慢的速度缓缓沦噬,必然的改变在慢慢发生,什麽时候会掩盖口鼻,徒留一个不完整的自己?
沈毅抓住毕鵮手腕。
他瞪着那条编织绳,某种疑怒孳生的泥泞陈列在眼中。
沈毅眉头紧皱,嘴角向下,指甲陷进毕鵮皮肤,留下新月形的丶浅浅的印记。
「别乱来。」毕鵮有不好的预感,他感觉沈毅想弄坏什麽了:「沈毅。」
沈毅惆怅地挤出一抹微笑:「你怕什麽?」
怕你把这条绳子扯断。毕鵮心想。
怕你像那天一样,把我手指折断,用口腔与齿列拥抱我的肉。
更怕你用那种眼神看我。比湖水更恣意,比远山更广漠。
就在这时,沈毅妈妈从屋里出来:「小毅,等等我们大人要聊天睡一间,你和铅笔睡一间。」
看到两人僵持的样子,她脸色立刻变了,她总担心孩子们吵架。
沈毅松开毕鵮手腕,转身面对母亲。
「我去准备一些被子。」沈毅的语气很冷。
沈毅的妈妈示意他快去,回头朝毕鵮轻问:「小铅笔,你们还好吗?」
她走过来,伸手扫开毕鵮的浏海,上下打量,检查他有没有受伤,有没有泪光。那种紧张让毕鵮心生不安,彷佛她知道什麽,他未能得知的事情。
沈毅回来时,就看见这一幕。
母亲轻声细语,手搁在毕鵮肩膀上。
他多麽的焦急啊!快步上前扯开两人,咬牙切齿:「妳别碰他。」
毕鵮试图规劝:「沈毅,阿姨只是关心......」
毕鵮咽下剩馀的话。因为沈毅看起来很难过。
沈毅前额的浏海,上高中後慢慢留长,仅有那对眼神没变,永无休止地传递火焰。现在这把火焰正在衰竭,接近熄灭。
沈毅掉头走回屋内。
「又躲到房间阳台看月亮了。他心里有事时就那样。」沈毅的妈妈叹息。
「我去陪他。」毕鵮熄灭炭火,收拾烤肉用具。
走上二楼,毕鵮寻找沈毅的房间。房门虚掩,他轻轻推开。
「沈毅。」毕鵮低声唤。
沈毅没理他。他双手支在阳台,银线般的月光为边缘勾了一层亮,整个人凝成沉默的剪影。
毕鵮走到他身旁:「别和阿姨闹别扭了。你有妈妈可喊......我很羡慕。」
「我就是不想她碰你。」
沈毅扒开耳边头发,露出耳轮。
一道可怖的疤痕被月光照亮。
「这就是你羡慕的。」沈毅倾斜着颈子冷笑:「我妈剪的。」
「小时候她常骂我坏胚子。」沈毅指腹沿疤痕滑动:「其实她也坏。」
「爸爸爱剪东西,也剪我们头发,那是事实。」
「但耳垂是她剪的啊!为了离婚时能敲爸爸更多钱。她到处说是爸爸干的,害我小时候以为自己记忆错乱。就像在黑暗的舞台摸索,进行一场歇斯底里的现代芭蕾。你不知道地面的哪一块是可靠的,不知道你踏的是地板还是深渊,就在那样的混乱里,不断淹没自己又努力浮上的混乱里,你必须长大。」
「他们明明曾经相爱过,相爱时的一切都是可容忍的,等轰轰烈烈逐渐平淡,一切矛盾就成了该清算的。停格後的丶多出来的我,已经被弄得倾斜的我,又能如何呢?」
「玩具被拆烂後,她会毫不犹豫地丢进垃圾桶。」沈毅透过长睫毛,忧伤地注视毕鵮:「可是你会帮我把东西修好。手指折了也没丢下我。」
「我不想被你淡忘。」沈毅的声音开始颤抖:「你身边总是那麽多人。新的学校有喜欢你丶送你手炼的女同学。我呢?在这个家,连母亲都不可信任。我只有你。」
他捂住脸,手指插进浏海,宛如迷路的孩子蜷缩在森林。
毕鵮抚摸他的背脊:「别这麽想。以後一定有人能理解你丶懂得你的好。只是......」他思索半晌,才开口:「别再把谁的手指拗断了,咬人也不行。」
沈毅放下手,露出那张英俊的脸。
唇角一撇,撇出极苦的笑:「我不想等以後。」
月影落在他眸子里,像两颗浸水的星尘:「我每天都在想你修东西的样子。我也想……修好自己。」
沈毅回身抱住毕鵮。
那拥抱很紧,拥挤得毕鵮难以吸气。
沈毅的体温丶心跳,在两人相拥时写入了胸膛又拭去,毕鵮担心被咬,微微一挣。
「就一下。」沈毅恳求,神情脆弱得像雾能撞碎他,彷佛眼前的毕鵮是他生存不可或缺的营养:「求你了,就一下。」
沈毅的手滑进毕鵮衬衫下摆。宽阔的掌面滑过皮肤,引起一阵鸡皮疙瘩。那只手往之前咬过的肚脐附近游移,发现没有齿印,便慢慢往下翻阅。
毕鵮一向镇定的表情变了,带着惊慌。那手指越过腰线,滑进裤腰,然後更下面,迫降在毕鵮柔软的性器上。毕鵮的大脑一片空白。
中秋烟火在远处升空。砰的一声,黑夜被照亮:金色丶红色丶蓝色光芒在黑幕中绽放,盛开如花,转瞬坠熄。瞬间照亮整个小院,照亮阳台上纠结在一起的年轻人。
烟花太耀眼太震撼,毕鵮被震出了一瞬的动摇。他不晓得该推开沈毅,还是接受这份突如其来的亲密。那只手还在他腿间游移,带来从未经历过的艰涩感受。这和毕鵮草草抚摸自己的触感不一样,不完全是快感,反而有种恐惧丶混乱与不知所措,渐渐从每一根毛发分泌出来。
庆祝的烟火持续绽放,一朵接一朵,各种竞艳。
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沈毅害怕被拒绝,几乎只剩气音。
拿我的残骸,来陪伴你?
允许我们忘记虚伪与现实有什麽差异,在同一片夜里融化?
毕鵮更紧的被拧住。
「我——」毕鵮倒抽一口凉气,回答被烟花炸裂的声音盖住了。
沈毅的掌心包裹他,缓慢揉捏,清点各个已知的或未知的敏感,将对方从喉管深处逼出一阵叫喊。他渐层式的提高力道与频率,井然有序地制造混乱。一层又一层,他剥开毕鵮,手指化作秒针追逐分针,将核心主题鼓舞到极限。
光亮劈开夜空,照亮沈毅湿润的眼,也为毕鵮英俊苍白的脸庞打光。快感丶担忧丶迷惘混成同一股热流,沿脊背直窜後脑。
毕鵮胸腹的肌肉绷鼓成钢铁,他似乎承受不了这样的热烈,被那样的手一握,就忘了自己是谁。他的身体正慢慢纺一首歌,和旋与押韵,加诸了重覆性,前端有雷和电通过,硬起高高的旗帜,依偎沈毅掌心。
毕鵮合上眼。
原来他在崩溃成散乱的拼图前,还有能遗失的东西。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