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铅笔.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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铅笔.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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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鵮上学前,会为姨婆准备老人日托中心用的随身包。保温瓶装满温茶,迷你保鲜盒装了切好的水果,还带了冷气房用的薄外套。他为姨婆戴上防走失手环,将缴费单据丶新一期水电帐单,以及那本越来越薄的存摺,一并塞入抽屉深处。
    想起忘了确认馀额,毕鵮打开抽屉,重新翻开存摺。明明没花什麽,他一天一顿就吃学校中午那顿学餐,钱还是不见了。他开始对班费丶手机费丶任何需要「缴」这个字眼的信件感到不舒服。有时趴在学校午休,双眼一闭全是零,冰雹一样砸下来,砸凹他的思绪与眼眸,他张嘴惨叫,结果吞进更多冰冷的零。
    存摺越来越薄,他的呼吸也越来越浅。感觉吸得慢,就不会花钱;只要不活着,就不会欠这个世界什麽债。总有一天他会长大,这本存摺会重新厚起来吧?在他能独立自主以後,厚到能垫起塌陷的青春。
    可是他不知道,那时的姨婆,还能否完整?
    毕鵮将忧愁吞回喉咙,朝门口的姨婆微笑,牵她去等接驳车。
    「我们要去哪?山上玩吗?」姨婆问。
    毕鵮为她理了理发丝:「不是喔,我买了课程送您。会有老师陪您,也会有其他同伴,很好玩的。」
    毕鵮送姨婆上车,目送他无论如何也无法修复的丶此生最珍贵的丶正在缓慢崩坏的宝物离开。姨婆的背还是直的,头发从杂灰渐渐转白。一只灰鸽子,渐渐变成和平鸽。姨婆向车外挥手,挥错了人,朝路上的小学生亲切招呼。毕鵮也朝姨婆挥挥手,他唇角的微笑微微颤抖。
    「最近核准的两款阿兹海默症新药,疗程约十八个月,总费用落在新台币一百万至一百五十万元间……与我们医院合作的老人日托中心,则是一个月两万......」医生口中,由数字堆砌而成的山峰逐渐隆起。毕鵮还未高中毕业,姨婆的存款和自己的身份,他怎麽想都很难铲开一条路。数字快速减少,而姨婆需要的照顾在增加。这是一场注定了结局的衰老之战,他没有选择,仅能继续向前。
    美术课上,老师让大家练习画石膏像。同学发出零星的丶百无聊赖的抱怨。石膏像太无聊了!他们想画更有趣的东西。
    「我知道很无聊啦。」女老师苦笑:「没办法呀,老师不像那些家里有矿,在外头自己开画室的同学,专门教有钱人家少爷小姐,请得起各种有魅力的裸体模特儿。随时在徵人!」
    说着说着,她的目光,巡视领地似地,在教室里缓缓兜一圈,落在毕鵮的身上。
    「不过,」她欣喜地建议:「像毕鵮同学这样的,看起来就很适合。英俊挺拔,身材比例好,肌肉线条均匀。不想画石膏头,你们也可以选择画同学。」
    几个女同学起哄,鼓掌叫好,毕鵮的脸微微泛红。
    下课後,毕鵮拦住准备离开的美术老师,向她询问关於画室兼职的事情。老师愣了一下,为毕鵮写下了面试的地址与电话。「祁亿画室,」她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清丽的字迹:「确实一直缺模特儿,工时不长,薪水相当不错。但……是有原因的。」
    她抬起头,注视毕鵮过於英俊的脸庞。毕鵮有着一头微乱的黑发与高个头,原本结实的胴体近期瘦了些,眼底有说不出的忧愁。
    「我同学脾气有些善变,成名得早,气焰嚣张。没几个模特儿受得了他。」她说:「你要有心理准备。」
    毕鵮接过纸条,点了点头:「谢谢老师。」
    沈毅每周以读书会的名义来访。带着许多食物,带着小小的礼物,带着黏稠锐利的眼神,透过浏海往毕鵮身上扎。沈毅的手一有机会,便趁隙捏揉毕鵮的後颈,彷佛要从皮肤提起一只温顺的猫。毕鵮本能一僵,不敢避开。
    容许沈毅这麽做是对的吗?这问题如吞进喉咙的鱼骨,戳进他的肋骨间。他不知道答案,更不敢去想答案。
    到了房间,沈毅等读书会结束,才会再次半强迫地将毕鵮抵在地板,或压到床上,力道蛮横。善於破坏的手,解开毕鵮所有衣服,牙齿落在毕鵮的锁骨,然後是乳头,再滑向腹部以下。
    毕鵮在阴茎与睾丸被咬出齿印时,抓着沈毅的头发喊不要。於是沈毅用拇指左右勾开毕鵮精实的臀肉,露出针尖大的小缝,整张脸如饿狼般凑上去,以舌头舔穴。毕鵮再次惊呆,彷佛被摆上银盘的祭品,祭司用那根滚烫灵活的肉舌,反覆解剖圣体。过程偶尔停顿,缠绵吸吻;接着毫无预警地,再次坠入受难的风暴。
    痒感和湿润相互搅和,毕鵮分不清自己到底在承受什麽。沈毅用舌头肏他,用手指肏他,用肉棒肏他,在反覆的磨蹭中,也许是开始习惯了,毕鵮的前端,在某一刻,竟赤裸地挺立。身体本能开始回应,不受意志控制。
    「痛吗?」沈毅深抵到无法前进的地方後,停下动作,在毕鵮耳边低语。宽大的手掌,揉了揉毕鵮因承受而绷紧的臀肉。在这样的暂停下,毕鵮长呼一口气,感到稍稍缓解。
    毕鵮起初是抗拒的。在踩坏了人偶的庆生日之後,他不想再发生第二次。但毕鵮发现,无论怎麽拒绝,似乎都无济於事。沈毅用尽一切办法,软硬兼施地恳求他,眼神脆弱得像一只被遗弃的疯狗,最後竟跪在地上,求毕鵮让自己肏。
    「求你了,」沈毅抱紧毕鵮的腰,神情绝望:「我只有抱着你时,才觉得你是我的。」
    毕鵮拗不过沈毅。人的适应性真可怕。他竟习惯每周与挚友发生黏稠而无法定义的亲密关系。当残酷的手将毕鵮搂入怀中,他就学会乖顺地等待那必然到来的天旋地转,以及随之而来的丶掏空般的毁灭感。
    被蹂躏的躯体,有时会不受控制,在被肏的过程中喷薄出精液,堆积在两人紧贴的胸腹间。湿热而腥重的液体,总令毕鵮感到一阵脸红。
    沈毅偶尔会用乾燥的指腹,磨蹭毕鵮渐渐苏醒的性器,手法和缓。那难能可贵的温柔与刺激,让毕鵮险些泪流,辗转呻吟。
    还未褪去新鲜感的关系,沈毅总是带着一股残忍的丶用之不竭的热情。毕鵮越来越熟悉身体被各种侵入以及填满的感觉。即使身体结合在一起,毕鵮仍无时无刻被疏离笼罩。
    他在做爱中凝视沈毅因沉迷情欲而贪婪的脸庞,满是汗水与红晕,透着难言的满足。毕鵮十分确定,自己对沈毅的感觉,不能称之为爱。可是,也早已不是友谊了。是超越了友谊的某种东西。这他妈到底是什麽?一种兑换吗?沈毅用他的陪伴和那份难以承受的关心,来购买毕鵮的,容许入内干炮的门票?
    在沈毅结束後,他总习惯拥抱毕鵮。肌肉结实的臂膀,紧紧地抱着毕鵮宽阔的肩膀。拥抱很紧,肌肉贴在肌肉上,紧得令人窒息,却也温暖,温暖得让人不想挣脱。事後的丶短暂的柔情拥抱,是毕鵮荒漠般贫瘠的精神生活,所能得到的唯一安慰。
    被这样抚摸,毕鵮便恍惚地软弱下来。所有坚强,所有伪装,都在拥抱中瓦解。他将头偏向一旁,在沈毅看不见的死角,任眼眶流出浅浅而平静的小溪,未触发胸口的抽动,仅是静静地流。
    毕鵮这才发觉,自己多麽缺乏爱。
    从小到大,他总被遗弃。父亲消失了,母亲离开了,连姨婆也在慢慢遗忘他。他像被世界嫌弃的人,孤单地活着。沈毅是唯一留在他身边的人。即使这份陪伴扭曲而病态,至少它依然贴近。
    倘若就此推开沈毅,他是不是就会失去最好的挚友?
    ......他们还算挚友吗?
    答案太复杂了,复杂得毕鵮不敢去面对。他们之间有友情,有欲望,有依赖,也有伤害。宛如录音带被拉出的磁条,纠缠在一起,分不清音轨,无法定义。当沈毅抱着毕鵮,毕鵮似乎获得了短暂的安全感。他彷佛回到童年,姨婆还健康,他还相信世界充满了温柔。
    即使他知道,这仅是性爱产生的幻觉。
    即使他知道,这种关系迟早会崩坏。
    就让他先假装不知道,逃避一小会吧。
    就这样不清不楚了一个月,沈毅以轻松的语气提出建议。
    「下次来我家,帮我修理坏掉的小东西吧。」他一边说话一边侵入毕鵮,湿热的喘息吐在毕鵮耳边:「只要你愿意,嗯……我就让你……接下来整个月,都不用担心姨婆的药费……」那语气带着傲慢,彷佛吃定他无法拒绝。
    毕鵮慢慢握紧床单,默不作声。
    五岁那年的公园,毕鵮因为无聊,从跷跷板上跳了下来。父亲独自坐在跷跷板的另一端,木着脸,没有拦他。等毕鵮再回头时,父亲不见了。
    ——如果那天,我没有擅自离开心情不好的爸爸,他是不是就不会消失?
    国中毕业典礼,母亲问他能不能照顾自己。明明没把握,还说了可以。然後,母亲也不见了。
    ——如果那天,我说我不能,她会不会为我留下来?
    现在则是沈毅。因为贪恋这一点点虚假的温暖,毕鵮没有推开。这种顺从,这种默许,会不会最终也让他们濒临损坏?
    毕鵮十分害怕。他将所有被遗弃的责任,固执地,归咎於自己当时的选择。他曾因一次离开,失去父亲;又因一次答应,失去母亲。他的人生,好像总是在岔路上,无奈的是,他老是选错。
    若这一次又选错。
    守住未来的代价,是让他失去早已岌岌可危的友情吗?
    为了姨婆,他是否真的该出卖尊严?
    毕鵮以电话预约了祁亿画室的面试。他握着话筒,以礼貌而成熟的大人口吻,敲定时间与地点。若成功,这笔钱能应付姨婆短期的药费。他将自己的身体,这具年轻丶英俊丶健美的皮囊,视作一笔可估价的资产,准备进行心照不宣的交易。
    去画室当一具被观赏的丶赤裸的模特儿,这与他和沈毅之间模糊黏稠的肉体关系,本质上有何不同?这是一种为了生存,而必须进行的出售吗?
    毕鵮告诉自己,是不同的。
    画室的模特儿,明码标价丶论时交易。没有情感拉扯,没有那些令人作呕的丶关於需要与陪伴的友谊藉口。更乾净,更诚实。
    沈毅依旧来了。那一周,毕鵮没有开门。他隔着门,对外面熟悉的身影说:「我不需要你的钱,沈毅。我再可怜也不需要你施舍。」
    这是毕鵮为自己划下的最後防线。他可以去外头出卖尊严,可是他不能再接受这份,裹着糖衣丶带来一大堆困惑丶将他灵魂都腐蚀掉的毒药。
    沈毅如石碑般站了许久,阴森地凝视门缝。
    「再不开门,我就把我们的事,全告诉你姨婆。」
    毕鵮浑身发冷。
    「我要告诉她,我们每周都在干炮。我还会告诉她,我操你的时候,你如何在我身下颤抖。」沈毅的嗓音从门缝钻进毕鵮耳中:「然後我还会告诉我妈妈,告诉她,她那麽担心丶那麽喜爱的,我那唯一的朋友,如何张开双腿……让我用舌头……」
    毕鵮迅速解开门锁。
    沈毅站在门外,大理石般苍白深刻的脸庞,因被拒绝的愤怒与恐惧,额头与脸颊爬满青筋。他立刻察觉了毕鵮眼底的疏离。毕鵮不再像以往,半推半就地默许一切。
    毕鵮发自内心地抗拒他。
    这认知,令沈毅烦躁不已,令他……疯狂。
    沈毅粗暴地将毕鵮推进屋内,反手甩上门。他没有给毕鵮任何反应的时间,就用更为强硬的方式,索求他视为己有的身体。他来回跟毕鵮有来有往互殴了几拳,冲过去将毕鵮抱倒在客厅那张沙发上。毕鵮也不好惹,若不是这几个月来他一天只吃一餐,瘦了一些,他也不会这样被压制。
    沈毅从背後,用手臂,死死架住毕鵮脖子,彷佛狱警在对待午间闹事的重刑犯。毕鵮在熟悉的丶混杂嫉妒与占有欲的气息中,感觉自己成了一件预备被拆坏的玩具,沈毅不顾一切想将他拆毁,重新组装成想要的状态。
    肉体被强行贯穿的那一刻,剧烈的丶混杂生理与心理的恶心感,从喉咙翻涌上来。毕鵮被肏了十几二十分钟,便控制不住地,将胃里那点可怜的食物,尽数吐出。残渣流过嘴角,流过沈毅的手臂,淋在地板。
    酸腐的气味,弥漫在狭小的丶本该是「家」的空间。
    沈毅没有停止,就这样狠狠蹂躏了毕鵮。
    「我们……」毕鵮最後颤抖得不成样子,趴在那里:「这……到底,算什麽?」
    沈毅的面色阴沉。他从毕鵮身体里退出,白浊与血丝淌出黑乎乎的丶被操敞的洞口。他站起身,整理凌乱的衣物:「我们每周都在做。你会不会问得太晚?」
    「这不是我要的!」毕鵮回过头,原本亲和温驯的眼睛里,满是绝望:「我要的不是这个!我只是……我只是想要有人……」
    「想要有人陪你?」沈毅逼近一步,居高临下看着他,看着无理取闹的丶不知好歹的孩子:「我每周都来陪你,不够吗?你的身体不也回应我了吗?好几次射在我的手里,现在又对我合上腿,说这不是你要的?」
    他蹲下身,捏住毕鵮下巴,强迫毕鵮看着自己。
    「毕鵮,你容许我这麽做,不就是因为你也需要吗?你需要我,我可以给你我自己。你需要钱,我也愿意给你。你到底还需要什麽?你说出来啊!」
    沈毅越来越激动,双眼开始分泌泪水,嗓音嘶哑,有着被否定的愤恨。
    「还是说,」沈毅瞪着毕鵮的眼睛,一字一句,吐出他最痛苦的猜想:「你只是……需要一个足以离开我的理由?」
    这句话戳进了毕鵮一直以来溃烂流脓的心房。
    毕鵮脸色煞白。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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