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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伤片刻,黯然神伤的杨明轩捏了捏鼻子朝外走来,诺大的校园内,此刻已是空无一人。
“祥波呢?”杨明轩回身向欧阳雅莘问道。
“他大哥打来电话,说是从明天开始全城的治安将由警备司令部接管,可能要颁布戒严令,让他去警察厅取什么特别通行证,要不然咱们可就出不去校园了。”欧阳雅莘回道。
大厦将倾,明天又会是什么样呢?
看着堆满一地的物资,一个念头闪进脑海……
“你去老虎灶那边把水车拉过来。”杨明轩回身对欧阳雅莘吩咐道。
“哦!”欧阳雅莘知道自己老师做事极有条理,没问缘由,返身下楼朝开水房方向跑去。
待欧阳雅莘拉着水车返回,老师已将两只箱子搬到了楼下。
挺好水车的欧阳见状也不多问,跟着老师来到楼上将另外五只装着古籍善本的木箱搬到楼下码在了水车之上。
“抱两床被子来……”装好车,杨明轩又吩咐道。
“哦!”欧阳应了一声,又朝宿舍方向跑去。
“一旦紧急,你和祥波拉上车只管出城,接下来怎么做我想你是知道的。”绑好木箱,杨明轩对欧阳雅莘说道。
“你呢?”欧阳雅莘忙问。
“我孤身一人自有应对之策。”杨明轩面如冰霜,冷冷道。
欧阳雅莘身子一怔,一种不祥之兆爬上心头,可没到最后时刻欧阳雅莘也不好多问,帮着杨明轩将水车停到图书馆侧门,重新上得楼来。
“长江北岸的日军已进占黄陂,南岸的鬼子也已进至葛店,武昌危在旦夕,我哥让我们早做打算,杨叔,想好怎么办了吗?”一小时后,祥波返回学校,将两张特别通行证递到杨明轩手中问道。
“尽人事听天命吧,这样,从明天开始,雅莘在学校看着东西,我俩分头去米行和江边打探消息,破城之前咱们决不放弃。”杨明轩道。
“行,我们听你的。”祥波、雅莘双双点头同意。
二十三日:警备司令部颁布戒严令,学校广播里一遍又一遍地播报着全市戒严的通知,宪兵也出现在了街头,一纸戒严令如何禁得住张皇失措的百姓,大街小巷依旧混乱一片……
二十四日:收音机里传来国军在戴家山与日军英勇作战的消息,战况惨烈,十一时许,噩耗再次传来,中国海军“中山”舰在金口与日机作战,不幸被炸沉,武汉三镇命悬一线……
二十五日:混乱继续,街头巷尾到处弥漫着恐慌,收音机里已听不到任何消息,空气似乎凝固了一般。
“杨叔……北岸日军已渡过滠水河,武汉……武汉城保不住了……”中午时分,祥波急匆匆赶回学校带着哭腔告诉杨明轩道。
“码头那边什么情形?”杨明轩纵身跳起,问道。
“不……不知道!”祥波答道。
“你和雅莘在这守着,我去江滩码头看看。”飞身朝楼下跑去。
“我去我去……”祥波一把拉住杨明轩,抢下楼梯,二次飞奔而去,留下杨明轩呆立窗前。
两小时后,气喘吁吁的祥波跑上楼梯,带回来的消息更加令人绝望,万念俱灰的杨明轩心有不甘,让祥波再次跑向米行……
“拿着!一会祥波回来你俩拉上楼下的水车立马出城……”伤心片刻,杨明轩将桌子上汪会计留下的钱箱往欧阳雅莘手里一塞,站起身来朝图书室左边的角落走去,转回身,手里多了一个铁桶,走近身前,一股煤油味扑而来……
欧阳雅莘心头猛地一紧,自己猜得没错,老师果然是要和这所学校同归于尽了。
“老师,这件事该由我来做,你还有师母、俊叶和俊阁,她们还在宜都等你团聚呢。”欧阳雅莘抢身上前,想要夺下老师手里的油桶。
“你年纪轻轻和我这把老骨头争什么?记住:楼下水车上装的那几箱书都是国宝,若能保全,老师我便可含笑瞑目了。”一把推开欧阳雅莘,打开桶盖,开始将煤油泼向四周……
“即便是要这样咱能不能等等再说,日本人还没破城呢。”欧阳雅莘此刻忽然变得格外镇静,上前拉住杨明轩的胳膊说道。
闻得此言,杨明轩冷静下来,将手中油桶放回地面,重新坐回木箱,整了整领口,静等祥波返回……
一小时后,祥波手里拎着个布袋跑上了楼梯……
“怎么样……玉财回来没?”杨明轩纵身上前,急急问道。
祥波痛苦地摇了摇头……
“米行那边什么情形?”杨明轩接着问道。
“家全哥正在封门窗,行李都已搁在外头,这是米行为我们准备的干粮,杨叔.....快走吧。”祥波一脸绝望道。
窗外大街上忽然一阵骚乱,杨明轩伸头一看,成群结队的难民正跑过学校大门朝西边的汉阳门涌去……
“欧阳,带上干粮和祥波一道赶紧下楼,听着,出大门后左拐,走刘家巷,由文昌门出城,快!”杨明轩情知大势已去,一推欧阳雅莘,催道。
“杨叔你呢?”祥波连忙问道。
“问那么多干啥?走!”杨明轩急了。
“老师,我说过了,这件事该由我来做,俊叶和俊阁不能没有父亲,祥波,带上杨叔,快走……!”欧阳雅莘将怀里的钱箱塞回老师手中,毅然决然地走向煤油桶……
“我意已决,学校毁于我手……杨某还有什么颜面苟活于世,就算出了学校大门我也会一头扎进江里,休再拖延……快走!”杨明轩一改往日的儒雅,大声吼道。
正僵持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楼下传来,三人回身一看……连日来让他们望眼欲穿的玉财现身楼上,身后还跟着四名彪形大汉,
“坤叔……你怎么来了?”
杨明轩大喜过望,抢过身去抓住立在玉财左手边的一位四十出头的汉子惊呼道。
“姑爷,阿坤来迟一步┈”汉子后退半步冲杨明轩深鞠一躬抱歉道。
“船带来了吗?”杨明轩急问。
“带来了……你这有多少东西要运?”坤叔反问道。
“三十万斤。”杨明轩答道。
“你和五少爷商量一下,两家合在一处最多只能带走十万斤,长话短说,你现在赶紧叫人过来搬东西,城里太乱,我没敢将船靠上码头,你让人将东西运至王家墩上头的曹浜湾渡口,我这就赶回船上去,记住,亥时以前尔等务必赶至曹浜湾……你们两个留下帮着姑爷。”坤叔交代完毕,留下两名壮汉,急急离去。
“米行那头有多少货物?”杨明轩拧身冲玉财问道。
“米面稻谷加上屋里的家什物件差不多一万两千斤。”玉财答道。
“行,我知道了……还有,现在这种时候上哪能找到搬东西的人?”
“只能去找哥老会了,不过眼下已是火烧眉毛,怕是要多花些钱两。”玉财回道。
“无妨,米行那边也得雇人吧,让祥波和你一道去喊人,拿着……不管花多少钱,把人叫过来就行。”打开桌上的木箱抓过几封银元递给了祥波。
“行!”玉财接过钱,带着祥波下楼而去。
“桌椅板凳、床架橱柜统统不要了,图书、档案、教学器具、三个实验室的设备和资料全部带走,欧阳,赶紧动手,先搬到楼下去……”杨明轩不敢再耽搁,回身冲欧阳雅莘和坤叔留下的两个大汉吩咐道。
“脚夫不都在码头那边吗……咱们来茶楼做什么?”出了学校大门,玉财没有直接去粮道大巷的米行,往左一拐上了兰陵大道,朝南行了一里多地,来到了一座茶楼前,抬头看了看招牌,确认无误后抬脚进了茶楼,身后的祥波不明就里,连忙问道。
“这是哥老会‘智’字堂的香堂,咱们要的人不在少数,得问过龙头大爷才行。”玉财回道。
“兵荒马乱的,楚少掌柜到此有何贵干……有买卖?”进到内堂,迎出来的龙头大爷劈头问道。
“邹爷果然洞若观火,正是此意。”玉财点头道。
“此时来我这要人定是十万火急,咱直来直去吧,邹某问一句:多少货......多远的脚程?”邹爷开门见山,径直问道。
“八万斤,去城西曹浜湾。”玉财也不再客套,如实相告。
“这么多……货在何处?”邹爷心头一怔,接着问道。
“楚某米行那头有一万多斤,另外有六万多斤是这位孔兄的,在察院坡的楚怡学校。”玉财回道。
“咱们丑话说前头,曹浜湾距此二十五里地,八万斤货放在平日当收一百二十块大洋,眼下兵荒马乱加之黑灯瞎火的收你二百,如何?”邹爷道。
“好说……这是两成定金,货到地方后余下的一百六十块交由五爷带回。”玉财不敢在此多停,掏出四十块大洋搁在了桌子上。
“楚掌柜客气了……何凤,带人走一趟。”邹爷扭过脑袋对管事五爷吩咐道。
“何凤遵命!”一位精瘦汉子站起身来朝外走去。
“等等,看这架势等不到明天天亮武昌城定为倭寇所破,这是我“智”字堂破城前最后一趟买卖,万不可大意,你多叫上些人车,带上灯笼火把,明日寅时以前务必赶回堂口。”邹爷叫住何凤叮嘱道。
“何凤记下了,回见!”闪身出了大门。
时间不大,门外一阵嘈杂,玉财和祥波闻声步出茶楼,大街上百十辆板车和二三百名脚夫业已在门前等候……
“候七,你领二十辆板车和五十个弟兄去米行,利索点。”管事五爷何凤叫过一名三十出头的脚夫吩咐道。
“小的明白!”候七答应一声,点齐人车直奔粮道大巷。
“孔爷,麻烦走前脚,伢儿们……做活!”何凤细胳膊一举,带着剩下的六十几辆板车和一百多个脚夫,跟在祥波身后呼呼啦啦朝察院坡行来。
学校这边,杨明轩和欧阳雅莘等四人已将最为重要的几十只木箱搬至图书馆楼下,大队人马到来后,杨明轩顾不上同何五爷寒暄,领着众人朝楼上攀来,一行人同心并力又将剩余的七百多件物资搬到了图书馆外的操场上。
“门都锁上了吗?”装车之际,杨明轩抬头向欧阳雅莘问道。
“嗯!”欧阳雅莘点了点头。
“这是大门钥匙,你先过去等着。”摘下腰间的钥匙对欧阳雅莘吩咐道。
欧阳雅莘接过钥匙拧身朝大门口跑去……
不一会,装着大小木箱的几十辆板车绕过办公楼鱼贯而出,那辆水车也由祥波拉着夹在车队里朝大门口行来,待最后一辆板车拉过大门,欧阳雅莘回身看了看生活了六年的校园,心中一阵酸楚……此一去关山万里,再归来定然已物是人非。
忽然,一阵密集的枪炮声自汉口的戴家山方向传来,欧阳雅莘回过神来,一咬牙,带门落锁,毅然离去。
大街上早已如沸水之鼎,人嘶马鸣,逃难的人群如潮水般涌向城西的汉阳门,几十辆板车拉上路面后是寸步难行……
“快掉头……走魏家巷!”五爷何凤毕竟久居武昌,道路谙熟,当下喝令众人调转车把,插进了左手边的一条五尺小巷。
“候七吗?”小巷左侧的一条弄堂里忽然穿出几辆板车,何凤高喊一声。
“五爷……你咋走到城东来了?”候七抢出弄堂诧异道。
“休要多问,赶紧出城……”何凤高喝一声,抢到最前头,领着众人在武昌城内的大小弄堂里穿行开来,左转右拐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来到城东的宾阳门。
出得成门,天已见黑,城北方向的枪炮声愈发密集,众人不敢耽搁,亮起火把拐上了城郊的一条乡间土道,奋力朝曹浜湾赶来……
二十五里的路程用去了三个多小时,赶到曹浜湾时已是戌时三刻,一条三桅大船早已停在江边……
“是二姑爷吗?”船头立着一个黑影,冲这头高声问道。
“坤叔,是明轩到了。”杨明轩抢到水边应道。
“靠岸!”大船拔篙起锚,朝渡口的石阶靠来。
“候七……卸货走人!”岸上的何凤回身吩咐道。
“何爷且慢,十万火急……能不能帮我们把货装上船再走?”玉财大吃一惊,上前一步商量道。
“这不合规矩,装船卸货是漕帮的买卖,我等不好掺和。”何凤摇头道。
“我加你四十块大洋……八十……如何?”玉财忙道。
“不是钱的事,规矩就是规矩,没了规矩,我哥老会何以立足江湖?”何凤不改初衷。
“何爷,帮帮忙吧,你的人若走了这些货可就扔在江边了。”玉财继续恳求道。
“这些都给你……望五爷深明大义,扶我等于危墙……”身旁的杨明轩急了,掏出一叠法币数都不数塞到何凤手上恳求道。
“杨爷误会了,真不是钱的事,我若接了这活,武昌这地界上恐怕就再无我袍哥立足之地了……”何凤苦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