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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早,萧灿捧着黄金面具去寒秋宫时,尹淑妃正在礼佛。
竹林秋宫,细雨如酥。
尹淑妃着一袭藕色深衣,容颜清减,秋风之中,仿佛一袭单薄的影子。
自古蜀中多美人,然尹淑妃之美,却全然以气质取胜。
若仅从相貌而言,她并非那种一见而惊艳的佳人,然一颦一笑,却有让人过目不忘的本领。
齐王搀扶着她坐下,萧灿还未及行礼,她已笑着指了指蔷薇篱前的矮几,示意萧灿入坐。
她的笑容,如齐王一般温和憔悴,容貌轮廓虽不脱蜀国女子英气,然行止气质却更似江南佳人。
那一望之间,萧灿似乎便与她通了默契,禁不住好喜欢她。
唐慎说,尹淑妃刚入大南国那会儿,陛下曾特别钟爱,以为她比“乱花渐欲迷人眼”还迷人,后来不知为何,二人突生了嫌隙,陛下从此又觉她比“春花一面恼人红”还恼人。
萧灿呈上黄金面具时,尹淑妃波澜不惊的眸子微微泛起涟漪,轻轻抚摸黄金面具上的鱼鸟图腾,不甚怜惜。
半晌,她轻轻抬头,笑向萧灿,声色动听得如一曲婉约诗。
“听齐王说,萧大人书法精妙,对蜀国地理亦很有研究。”
萧灿躬身,偷瞥了一眼齐王。
“齐王殿下谬赞,星遥书画都是皮毛,对蜀国山水虽十分神往,却谈不上有研究。”
尹淑妃抬眸笑向齐王,又对萧灿道:“本宫绣了一幅蜀国山川,一直想不好题跋,萧大人不妨一试。”
说罢朝身侧侍女点头示意,左右侍女颔首告退,擎了一卷五尺来长的画帛于前。
黑白水墨展开,绘绣开首高山,接着丘陵连绵,而后崇山峻岭,江流湍湍。
中部断景之处,峰势回旋,枯松倒挂,猿猴攀援。尾部则突起秀峰,其势向上伸过江面和远山,笔墨娴熟,绣工精美,是一幅不可多得的蜀道山水图。
萧灿颇有踌躇,迎目看向齐王。
齐王颔首微笑,示意她不妨一试。
萧灿躬身向尹淑妃揖了一礼,思量片刻,提笔书于锦帛: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使人听之调朱颜!”
尹淑妃喜动于色,目中深有赞许之意。
萧灿凝思回忆,抬腕又挥毫道:
“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
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
其险也如此,嗟尔远道之人胡为乎来哉!”
“好一个‘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好一个‘嗟尔远道之人胡为乎来哉’。”尹淑妃一汪沉静秋水忽的明亮,起身走近锦帛:“萧大人随手所书,竟是神来之笔。”说罢侧身笑向齐王:“如今有萧大人这提拔,你舅舅该满意了。”
齐王笑道:“萧大人文采斐然,书画皆是大南翘楚,三弟向来看他很紧,母妃与儿臣,今日也是难得才能和萧大人碰上一面。”
萧灿面有囧色,真是恨不得立马和晋王瞥清关系,忙道:“下官在礼部也是闲职,淑妃娘娘和齐王殿下但有差遣,下官随时听候。”
“萧大人真乃妙人。”尹淑妃笑向齐王:“这样的人才,当放在书画院才不至辱没。”
齐王颔首称是,漆黑的眸子,意味深长瞧向萧灿。
尹淑妃又与萧灿闲谈一阵,二人皆见识渊博,谈吐隽雅,加之齐王在侧应和,三人其乐融融,竟十分投契。
从寒秋宫出来,齐王向萧灿道:“今日真多谢萧大人,母妃许久不曾这般高兴。”
与齐王独处时,萧灿仍免不了忐忑,屏住呼吸,佯装淡定。
“淑妃娘娘和蔼亲切,见识不凡,下官有幸与娘娘交谈,也十分高兴。”
齐王视线空濛,回望寒秋宫荔枝红的光线。他知道,尹淑妃在祭奠三位未出世的兄长。今日,难免又要以泪洗面。
“萧大人可信神佛?”
萧灿正在看他,惊诧间连忙摇头:“孔夫子不语怪力乱神,星遥倒是觉着,神佛皆在人心,信则有,不信则无。”
齐王嘴角衔起一抹微笑:“萧大人是豁达之人,想必不会有执着之事。”
清风卷席,桂花纷纷。
清澈的花香,萦绕在萧灿眼眸鼻尖,让她一瞬有些恍惚。
她怎会没有执着之事。
她抬头,流光的瞳仁映射出眼前和净明雅的少年,积沉多年的情感也在这一望之间缓缓溢出眸眼。
“星遥自也有执着,且一执着,便执着了许多年。只是不寄托于神佛,要自己争取罢了。”
金黄的花蕊滑过齐王眼眸,他缓缓点头,迎目又望向寒秋宫那片绿意的竹林。
“可惜母妃没有萧大人这般豁达。在我印象里,她似乎很少快乐。”
齐王微一叹气,径自又道:“想来日日礼佛又有何用?去者已逝,徒增伤悲罢了。”
说罢,他嘴角掠过一丝无奈地笑。他虽非尹淑妃亲身,却真真切切关心着她。
萧灿的视线也随向深宫那片竹林,风吹竹动,隐约听见那位蜀国佳人无助地饮泣。微一沉吟,便向齐王:“礼佛看似无用,却给了淑妃娘娘一处寄托之所,若非如此,娘娘要何以为寄呢?”
齐王缓缓望向她,微拢的眉心不经意间舒展,眼中光华一蹙。
“娘娘此举看似消极,其实何尝又不是积极?”萧灿抬眸,发现齐王望她的眼神深邃而专注。为此神光所逼,不免窘迫。“殿下,星遥僭越了。”
“消极的积极。”齐王突然大笑,似乎十分畅快:“萧大人这话,让我想起一位朋友。”
暧昧,有时来得比爱更富生趣。
恰如人生初见,青春方艾。
萧灿突然觉着,此时与齐王这不远不近,不快不慢,不温不火,不清不楚的感觉,让人心神悸动,十分美好。
告别时,正午的阳光,正好洒落在齐王颀长的背影。
青衣翩跹间,光泽流动,犹如湛蓝天际潇洒自若的青云。
金桂簌簌落下,一群昏鸦惊起,飞上宫城金色的琉璃。
他豁然回头,隔着颀长的甬道问她。
“萧大人所谓那件执着,是何事?”
阳光下,那抹青色好看得刺眼了。
萧灿不由向前挪了一步,凝视他的眼眸,微盈晶莹。
“下官,喜欢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