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笔趣阁】
biquge365.net,更新快,无弹窗!
萧灿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穹庐,只隐约想起遇见了宇文焕。
断篇了。
小丫头杏儿睨着笑,伺候她梳洗。
萧灿瞧她神色意味深长,谨慎探一句:“我昨晚……怎么回来的?”
杏儿打开话匣子,顿时一发不可收拾:“晋王殿下送您回来的,准确说是抱您回来的。一路从马车抱到床上,脸严得跟冰霜似的,可把我吓坏了。”
“……”萧灿眼皮微跳,揉着太阳穴解释。“昨晚在礼部大伙儿喝得高兴,都醉了……”
杏儿点头:“大人您看着是喝醉了,行事倒是清醒,记得今儿要到书画院报道,把官服文书样样都准备妥当了,喏,整整齐齐自己放书案呢。”
萧灿起身伸个大懒腰,起身瞧了眼桌案文书。还真是职业病。
“晋王殿下嘛,看着是清醒的,行事却像醉了。奴婢昨儿想给大人您更衣……”
萧灿一口气没吸上咬舌头,怔怔盯着杏儿。莫非这丫头,昨夜已发现她是女儿身?
“您猜晋王殿下怎么着?”杏儿不可置信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晋王殿下说要亲自为您更衣,吩咐我们谁也不许进来。”
“……”萧灿干喘了两声,搡了搡衣领。晋王殿下并未动她亵衣,昨夜如此,应只是替她遮掩身份。
萧灿松口气,这晋王殿下,虽算不上正人,倒还是个君子。
萧灿扯动脸皮儿,强迫脑门儿立马清醒。此事就此翻篇,赶紧的沐浴更衣,以最好状态出现在书画院!
墨昙官袍,黄锦罗衣,玉簪束发,美玉系腰。
古铜圆镜前这么一照,这身板,这造型,虽不算出类拔萃,也绝不至于出错。
杏儿挠着头笑:“大人您这红光满面,去书画院不像工作,倒像恋爱。”
萧灿袖袍一挥,姑奶奶现在唯一工作就是恋爱!
*
初入书画院的感觉是一种错觉,萧灿以为,自己并非到了“中央书画学院”,而是误入了“中央美术学院”。
一路旖旎,文人们有奇装异服的,有仙风道骨的,有行为艺术的,有挑发染发的,有内裤反穿的,也有头上驾驭“王母蟠桃宴”的,就是没有一个,装束符合逻辑的。
萧灿一路走得尴尬,迎视着书画院一众文人雅士或奇异或惊异或鄙夷的火辣目光。
她这一身中规中矩的墨昙官衣,正常得太不正常了……
萧灿握拳凑嘴边干咳一声,叫住带路小太监。
“小公公,这书画院的大人们,装束都好特别啊。”
小太监捂嘴一笑:“萧大人,自古名士皆放荡不羁,咱们书画院这七位大人,都是我大南国名士中的名士,不这般如何表达放荡,非如此又怎能彰显不羁啊?您呀,在这儿呆一阵就习惯了。”
萧灿摸着下巴点头,自己难道要把这身官服放荡不穿一把?“这七位大人,倒颇有魏晋竹林七贤风骨……”
小太监笑得花枝招展:“是啊,萧大人,您这次来得正好。刚好凑足八位大人。八啊,吉利数,哈哈哈。”
萧灿尬着笑,公公您这笑容,喜庆得像凑齐了两桌麻将……
*
萧灿正式凑数书画院,小日子过得还算舒心。
“竹林七贤”虽然很闲,但也有类似闲人马大姐的热心。
他们会熬夜与萧灿分享文人的养身秘诀——不要熬夜;也会高声喧闹教授萧灿雅士的基本素养——轻言细语。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萧灿在书画院小半月,神清气爽,受益颇多,看什么什么舒坦,见什么什么顺眼,连唐慎到书画院送书本,都瞧出她红光满面。
齐王与晋王的治下风格全然不同,晋王冷峻,齐王温和;晋王专制跋扈,齐王虚怀纳谏;晋王像一块寒冰,齐王却如一缕春风。
萧灿欣赏齐王的无为之治,也佩服他这份容人之度。
若非这般心胸格局,怎能让书画院这批怪才不为世俗所羁,置身繁杂宫廷仍存童心趣味,处身浮躁世间依留天真画风。
书画院的日子如鱼得水,萧灿日日与齐王的书信也浸满喜悦。
——“东篱兄,你的恶作剧解决了?”
——“多谢滕兄记挂,现下一切顺遂,心想事成。滕兄近来可好?”
——“还不错,只是这几日在为舅舅绘一幅山水,总难满意,眼睛有些乏。”
——“那便少画一些,可别成了呆子。”
——“我本就是呆子,很无趣。不过,最近倒是认识了位趣人,总有奇思妙想。”
萧灿指间抚过齐王的信绢,似乎触碰到他的眉宇,鼻尖,禁不住咯咯自笑。
他的眼睛,有些乏么?
*
两日后,齐王口中奇思妙想的人,开始在书画院大肆派发菊花枸杞茶。
“此茶清肝明目,对眼睛甚好。”
自然而然,萧灿也将菊花枸杞茶摆上了齐王殿下的书案。
齐王揉揉眼,神色如暖阳洒落。“正好用得着,多谢萧大人。”
萧灿窃喜,欲加遮掩自己小心机。
“殿下不必客气,书画院众人都多有劳眼,下官每人都备了一份。”
齐王笑而不言,眼眸衔着一缕趣味。
萧灿被他瞧得心慌,低头去看黑漆玄木桌案的书画。
“殿下此画,可是要随淑妃娘娘的绣品,一同送去蜀国?”
“不错,蜀国路途险远,很难出使一次。舅舅很喜欢南国的绣品和书画,故这次我与母妃,都想借两月后的出使,送他一份礼物。”齐王搁笔,神色似有不足之意。
萧灿细望画中纹理,赞道:“殿下此画外枯而中膏,似淡而实浓,且山河浩荡极富雄健气势,很得水墨风骨。”
齐王负手而起,笑着摇摇头:“母妃说,舅舅虽年过半百,心性却是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喜艳丽而厌瘦淡。我正担心,这水墨山水色彩局限,恐怕难入他老人家的眼。”
萧灿略一沉吟。齐王所言不差,大南画风,要么惯以黑白水墨,要么是以炭笔起稿,勾画轮廓后再填黄、白、青三色。画风虽极富意境,却难显恢宏富丽。
她眼珠微转,蓦然有了灵光。
赵宋之时,画师王希孟得徽宗指点,曾以石青、砗磲、孔雀石齑粉而作《千里江山图》,其施色绚丽,韵律强烈,千山万壑,星罗棋布无不璀璨,后世称之为“金碧山水”,时隔千年依旧灿耀如新。
齐王见萧灿凝思良久,专注的神情忽然微浮笑意,料他心中必有计较,不由欣喜:“萧大人有妙计解本王之困?”
萧灿嘴角浅浅漩起两个小梨涡,视线落于画卷:“殿下这幅水墨工笔极细,且用浓淡线条勾出了山石轮廓,只需稍加润色渲染,便能化意境雅逸为堂皇盎然。”
“哦?”齐王饶有兴趣笑望萧灿。“愿闻其详。”
“殿下可试取孔雀石、石绿、砗磲、赭石等矿物为颜料,以孔雀石施山水主色。”萧灿抬手,悬指画中平原:“在此柳叶施以石绿,天空掺以赭墨,人物山石再以砗磲点画,如此层层渲染,定然色彩明艳,富丽堂皇。”
“以宝石为原料?”齐王豁然拍掌,双眸热烈望向萧灿:“此举匪夷所思,萧大人如何有此奇思!?”
萧灿抬眸,猛被齐王炙热目光灼了一下。
那深邃而热烈的神色,萧灿不明他是在看自己,还是望向心中的光芒。
齐王的眸眼,有一种很特别的天真,无论是忧郁还是欢喜的时候,那抹天真都犹如星辰,熠熠生辉。
他与晋王全然不同,是陶渊明陶醉于山水,而曹孟德陶醉于功名的不同,全然不同……
“孔雀石、石绿、砗磲……”齐王兀自喃喃,一把抓住萧灿的手:“星遥,本王今日可真是佩服了你!”
*
萧灿摩挲着齐王握过的指间,虽已时过了一日,仍是意乱情迷。
齐王这一握之下,平添了萧灿白日梦的真实性。
萧灿神思出现了幻觉,他向她走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星遥,星遥!”
萧灿抱有幻想的闭上眼,睁目时满脸掩不住的失望。
唐慎……
唐慎手提文书一叠,愁眉得像个受气小媳妇,圆脸倒是出现了便秘症状,硬生虚胖了一圈。
萧灿以为,唐慎此番前来定是派送八卦的,不料风格斗转,却是来派送知识的。
厚厚一摞蓝皮书往桌案一摔:“星遥,你们书画院共是八本书,签收画押啊!”
萧灿白了一眼,漫不经心拈起一本蓝卷,哈地笑掉大牙:“什么鬼?《妇德指南手册》?”
“对啊,陛下吩咐的,人手一本,记得分发。”唐慎叽叽歪歪连连摇头:“快签收,我还得另去五部两院呢。”
“前庭都是大老爷们,陛下发这《妇德指南手册》什么意思啊?”萧灿嗤之以鼻,随即瞪目,这手册的作者——还是上官夫人!
“这是…上官大人家那位夫人?”萧灿指着作者署名,干咽一口口水。
唐慎双手一摊,无可奈何点头。
“那位上官夫人不是……”萧灿压低声:“泼妇吗?”
唐慎继续无可奈何:“上官夫人已给洛阳城所有闺秀演讲了一遍妇德,居然收效甚好,把一群傻白甜感动得稀里哗啦,哎,我大南国真是妇德堪忧。”
萧灿肃然起敬:“……夫人德艺双馨。”
唐慎切了一声:“我大南国最大的悲哀,不是没有妇德,而是没有妇德的人居然还在为坚守妇德的人讲妇德!”
萧灿连连点头,精神上给予高度肯定。
她今生不理解朝廷为什么为男官员分发《妇德指南手册》,正如前世搞不懂国企为什么给男员工购买生育保险。
她不能理解的问题,窃以为唐慎的智商自然不能理解。不料此事与智商无关,唐慎还真能理解。
“陛下此举,实则要整顿士德之风。”唐慎一本正经坐下,直接抄了萧灿的茶杯喝。
提梁壶凤凰三点头,萧灿狡黠睃着唐慎圆脸游弋:“整顿士德?所以,派唐大人您眼巴巴地到处送妇德?”
唐慎大手一摆:“陛下的意思,是要警醒众臣,夫为妻纲,父为子纲,君为臣纲。晋王殿下的事儿,你不知道?”
萧灿提梁壶略顿:“晋王殿下出事了?”
“嗯,晋王殿下触怒了圣上,已被禁足了。”唐慎神秘捂嘴凑近:“上届春闱作弊案的事儿,恐怕与晋王殿下有些牵连……”
“春闱作弊?”萧灿隐隐觉着不妙。
“不错,朝廷收到密报,举列了许多科举漏题的证据。陛下大怒,命上官大人梳理礼部档案,协助大理寺和玄明卫一同彻查呢!”
唐慎润润喉咙,方想起萧星遥便是上届科举的状元。而这事儿若要彻查,最后铁定是落脚到诸位举子。忙道:“星遥你乃才子,实至名归,无需担心。”
萧灿撑头,一脸信心之下全是心虚。才子无需担心,女子却必须担心……
大理寺和玄明卫同时出马,她女扮男装的小辫子不被揪出来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