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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灿满腹心事，闯去秋水别院找萧飒拿主意。
侍女菱儿却说，今早有位美得颠倒众生的姑娘来府，主人震得五内俱崩，惊得六神无主，接着就不见踪影。
美得颠倒众生的姑娘？萧灿略一沉吟，莫非李倾妍真到了洛阳？
若是如此，萧飒肯定忙着制造浪漫去了。萧灿跺脚，真是哥到用时方恨少……
悻悻回得穹庐，夜已深沉。萧灿抬目，只见府外门庭，呆然立着位婀娜少女。头上戴顶天水碧纱帽，帽檐层层叠叠坠下缥缈白纱。
西郊野岭，白衣飘飘，此情此景着实骇人。
萧灿突然后悔，为省钱没雇两个看门府兵。
寒夜中，只听那白衣少女幽声叹息，甚是失魂落魄，寸断肝肠。夜风浩荡，将她周身白纱吹得轻飘起来，宛如此时夜幕若隐若现的月光。
“我得不到你，难道你就能得到李倾妍么？总有一日，也要你尝尝这求而不得的苦楚……”
她声音缥缈，然萧灿在转角仍听得清晰，刹那电光一触。
那白衣少女又仰头望了一眼穹庐府匾，扯出一声冷笑，转身拂袖而去。
层层叠叠轻纱下，她一袭青丝垂及脚踝，青丝末梢，在月光下掠过一抹奇异的绀青。
萧灿豁然明白这少女是谁。戏谑向府内一瞥，嘴角哈的翘起。她要找的人，原来自己送上门了。
*
萧飒大摇大摆坐在花厅的梨花椅上，将杏儿逗得咯咯直笑。
“公子既然乏了，奴婢现下便去备热水。公子是想泡药浴，还是花浴？”杏儿含羞低眉，满心满眼都是春意。
萧飒金泥折扇一拢，拍着手心，狡黠道：“我想泡你……”
萧灿横眉，在门外扯咳一嗓子。她这个哥哥，生得芝兰玉树，又风流不羁，见着可喜少女，虽并无恶意，却总要挑逗打趣一番，枉得人家魂牵梦萦，相思成疾。
杏儿闻声，羞得耳根通红，赶紧福身退下。
萧飒自斟茶盏，见萧灿进来，立马先声夺人：“怎才回来？我可等你老半天。”
萧灿白一眼。“贾兰兰还在府外呢，你就敢勾搭姑娘。”
“贾兰兰追来了！”哐当茶盏落地，萧飒撑手而起：“哎哟不得了，你这儿也躲不得了。”
萧灿拈了块茶点调笑：“菱儿说，你府上来了位颠倒众生的姑娘，我还琢磨着是谁呢。”
“是颠倒众生，披面纱是倾倒，揭面纱就是晕倒。”萧飒连连摇头：“得了，她既然找来了，哥哥就先闪人保命！”
萧灿一把拉住：“人已经走了，哥哥你别急，我有事问你。”
萧飒惊魂甫定，尤有疑虑：“当真走了？”
“你也知道怕。”萧灿无奈摇头：“哥哥，你成天招惹女子纠缠不烦吗？”
萧飒摸下巴：“是挺烦，不过君子没有女子纠缠，且不是更烦？”
“……”
“说吧，又遇什么麻烦？”萧飒撩袍坐下，志得意满，重新自斟盏茶。
萧灿也无心闲扯，方将春闱案之事一一说了。
萧飒略一沉吟，牙金折扇轻挥：“既然大理寺和玄明卫都牵扯进来，陛下便是明暗两条线都在动手。这案子，迟早要水落石出。”
萧灿苦道：“你这不废话吗？重点是案子水落石出，我也得扫地而出！我和齐王殿下八字还没一撇呢，就这么回江南，我可不干。”
萧飒笑向妹妹：“那咱们只得快一步，先查清案情。”
萧灿眼眸一亮：“哥哥，你有办法？”
萧飒略一沉吟，道：“晋王殿下心思谨慎，春闱案即便与他有关，他也不至于落下大把柄。灿灿，这事儿，你怎么看？”
“我就奇怪，谁这么大胆，非跟晋王过不去？”萧灿一丝复杂情绪眉心掠过：“除非，这事儿牵扯什么利益。”
萧飒剑眉挑起，嘴角笑意深长。“上届春闱，晋王殿下是主考，按说举子们都算他门生，态度应倾向他才是。但为何这届举子，大都依附齐王？”
“齐王殿下端方正直，自是为人钦佩。”萧灿虽如此说，心下也明白，若说这其中牵扯利益，首当其冲必是齐王。
她随即摇头，撇过这丝顾虑，齐王殿下君子之风，绝不会有此所为。
萧飒睨向妹妹，似笑非笑。“哥哥不是说齐王牵扯此事，但晋王确无舞弊动机。就算他有心，主考有的是机会，根本犯不着漏题。”
萧灿颔首。“那是何人，要冒这么大风险诬陷晋王？”
萧飒摸着下巴，眸中微动：“你方才说陛下，命上官云协助大理寺和玄明卫彻查？”
“不错。”萧灿正色向萧飒：“哥哥怀疑上官云？”
“不排除这可能，否则，礼部上下都是晋王的亲信，陛下为何偏选中上官云协查？”萧飒脸上颇有深意，望向妹妹：“陛下，至于那么器重他？”
萧飒这一点醒，萧灿方也觉此中关节蹊跷。“但上官云即便与晋王不睦，毕竟是礼部主事，扳倒晋王，于他有何好处？”
“要么争取好处，要么规避坏处。”萧飒牙金扇敲在手心，微微眯虚起眼。“人只要有弱点，就难免受威胁。指不定，是贼喊捉贼呢？”
萧灿凝向萧飒，等待下文。
萧飒抚转汝窑盏檐，手指缓缓停顿。“上官云，和一位红杏姑娘有些交情。”
萧灿疑起眉头：“什么红杏姑娘？”
萧飒握拳凑嘴咳了一声：“就我那群莺莺燕燕的一位姐妹。”
“歌姬？”
萧飒嘴角抿起一抹含蓄，缓缓点头。
“这跟春闱案什么关系？哥哥你说清楚些。”萧灿被他的淡定淡得嘴苦。
“有没有关系我说不上，但上官云若有银两包歌姬，这事儿铁定就蹊跷。”
萧飒此言不错，上官云是出了名的妻管严，即便俸禄不低，但官家每笔收入上官夫人那儿都按月登记，上官云绝不可能有余银包歌姬。
若真如萧飒所言，上官云极可能借春闱收受贿赂。而他之所以借机密告晋王，很可能是转移视听。
萧灿搡着萧飒：“哥哥，那你赶紧去找莺莺燕燕，把这来龙去脉理络清楚！”
萧飒折扇打开：“想什么呢？哥哥现下等着李倾妍到洛阳，守身如玉，怎能过问莺莺燕燕？”
“哥哥……”萧灿扯着萧飒袖口闹别扭。
萧飒在萧灿脑瓜一弹：“你呀，回宫自找礼部那位高人相助。”
*
萧灿一团乱麻，此事不知如何查起，也只能先往上官云着手。
萧飒说那礼部高人，是谁啊？
她揉太阳穴思虑半天，灵光总算乍现。
要问宫廷内外，挖掘隐私情事，洞悉奇闻八卦谁最强，礼部唐慎数第一啊！
唐慎对萧灿这一赞誉十分感动，自相识萧灿以来，还是头一遭见他如此热情。
但关于这位红杏姑娘，唐慎却一无所知，这一方面说明上官大人保密工作做得好，另一方面，对“八卦第一人”却无疑伤害性不大，而侮辱性极强。
于是乎，唐慎本着职业精神，开始尾随上官云蹲点，如影随形，寸步不离，蹲茅坑、洗澡搓背都没放过。
如此历经千辛万苦，跨越千山万水，套说千言万语，总算挖掘到这份千载难逢八卦。
据唐慎考证，红杏原是秦淮名妓，有经济头脑而缺乏经济常识，以为‘睡后收入’等于‘税后收入’，属于净利润范畴，由此造成大规模偷税漏税而锒铛入狱。
“上官大人保了她？”萧灿双臂环肩，进入侦查模式。
“据几个歌女说法，红杏确实打算以睡抵税。但上官大人刚直，大义凛然，说于他而言，美女不重要，开心才重要……”
萧灿颔首，上官大人倒是颇有风骨。
“可那红杏姑娘锲而不舍，无缝衔接：‘但是美女，能让大人开心。’”
萧灿消化性咳嗽一声：“有道理。那上官大人替她遮掩了？”
唐慎扬声，戏剧性此起彼伏。“何止遮掩，上官大人从此手把手给她普及税收课，这一来二去，便有了好感，此后更是如胶似漆，难舍难分。”
萧灿唏嘘，这红杏姑娘若真爱慕上官云，那这包养也不见得会花钱，指不定是倒贴呢？
“那这红杏姑娘，是爱慕上官大人学识，还是……”萧灿想说钱财，但想来上官云应拿不出钱财。
唐慎笑得意味深长：“上官大人倒也问过红杏，‘汝以为，男人有钱还是有趣重要？’”
萧灿双手撑下巴，瞧着唐慎影帝演绎。
“这红杏姑娘不愧为秦淮名妓，应答不仅风流且切中要害：‘奴家以为，有钱的男人很有趣。’”唐慎说得大笑起来。“这可就苦了上官云。”
萧灿却没有笑，凝神道：“上官云若要包养红杏，八成就得收受贿赂。”
唐慎脸面充盈得血红亢奋，直接略过贿赂一环：“跟你说，那红杏姑娘可不简单，趁着上官大人全国修撰经文，闺房寂寞，哈哈，还包过几位‘二爷’。”
萧灿横眼，意识到主题要遭带偏。但见唐慎的兴高劲，一时又不便打断。
唐慎摆谈得手舞足蹈。“哎哟哟，可怜我们上官大人，一厢情愿以为红杏对他忠贞不移，他也不想想，既是春色又怎能关住，既是红杏就难不出墙。”
萧灿只得咳一声，试探拉回正轨。“那这位红杏姑娘，肯定存了不少私房钱。”
“嗯，上官大人包她也是下了血本。哈，谁料红杏姑娘转赠他这么多顶绿帽子。”
萧灿揉太阳穴，千方百计将话题引回受贿，奈何唐慎兴趣点全在绿帽子。
“啧啧啧，红杏姑娘转包这几位‘二爷’，据说，还有春闱举子。”
萧灿太阳穴揉到一半，此语激起电光石火。这红杏，竟与举子有牵扯！
那漏题若真是上官云所为，除了受贿，枕边风也是一大可能。
“上官云戴绿帽子全国修撰经文，一圈下来虽无文化贡献，却大有绿化贡献。”
唐慎兀自滔滔不绝，却见萧灿凝思颇是心不在焉。“星遥，你听我说没？”
萧灿回过神，一脸谄笑：“唐兄实在厉害，查这么清楚。”
“嘿。”唐慎一挥手，洋洋自得：“找到相关人，‘不耻下问’而已。”
萧灿暗笑，恐怕是“无耻下问”吧。
事实阐述完毕，唐慎紧接转移入点评领域，话苗一起就陷入哲学深度——“不包二奶终生遗憾，包了二奶又遗憾终生。试问包与不包的辩证关系？”
萧灿头大，深恐他陷坑就爬不出来，急忙打住，撺回正轨：“走，咱们守红杏找证据去！”
“找什么证据？”唐慎眉头一跳，深陷半截的哲学戛然。
萧灿眼珠斜挑，自知唐慎对春闱舞弊绝无兴趣，投其所好，神秘低声：“去找绿帽子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