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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知道姜闻这个外来客。
族中的长者曾经也谈起过他，说起他能涉入黑水之中采摘天仙玄草。苍天塔的长老们很希望此人能够进圣地，去寻一件宝物。
尽管燕不知道那件宝物叫什么，但能够令苍天塔的诸位长老...
姜闻踏前一步，拱手行礼，动作不卑不亢。他目光直视那龙角老者，声音平稳如水：“晚辈姜闻，奉族中古令而来，拜见苍天塔长老。”
殿堂内静得落针可闻，唯有穹顶晶石流转的微光在玉台上投下斑驳影子。岩明几人早已跪伏于地，额头贴着冰冷的黑石地面，连呼吸都压得极低。他们虽是百溪部族之人，却从未踏入过苍天塔核心之地，更未亲眼见过十二长老之一??哪怕如今殿中仅存一人。
老者缓缓点头，眼睑微垂，似在回忆什么久远之事。“百夷族……三百年前曾有一位持令者入塔，也是这般年纪，也是这般眼神。”他顿了顿，声音沙哑如风刮过枯藤，“可惜，再未归。”
姜闻心头一震，却不露声色：“先辈之事，族中记载残缺，只知其持‘通幽令’而出，不知所踪。今日我持令而来，只为求证一事：此令是否仍有效？百夷族是否仍为议政之族？”
“令符无假。”老者抬手，一道银光自袖中飞出，悬浮半空，与姜闻手中的石令遥相呼应，二者共鸣轻颤，发出细微嗡鸣。“通幽令出自初代圣女之手，以龙髓凝魂，以星砂铸纹，非真传不可仿。你手中之令，确为真品。”
他话音落下，整座殿堂仿佛微微震动了一下。四周岩壁上的晶石骤然明亮三分，灵气波动如潮水般起伏。
“但……”老者忽然加重语气，“令符虽真，族已不全。”
姜闻瞳孔微缩。
“百夷族，早在一百七十年前便已被除名。”老者缓缓道，“因未能按时供奉‘心灯血’，违反祖训十三条，经十二长老共议，削去其议政权，迁出神都外环，列为流散之族。此后百年，再无百夷使者登塔。”
姜闻心中寒意渐生。
他知道百夷族日渐衰微，却不知竟已被正式除名。难怪此次前来，沿途诸多部族对他态度冷淡，甚至带有敌意。原来在他还未抵达之前，他的身份便已成了“非法”。
“可族中从未接到除名诏书。”姜闻沉声道，“且每年心灯血皆由专人送往苍天塔外围祭坛，何来‘未供’之说？”
老者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
“你说的祭坛……可是堕仙之间西侧那座残破石台？”
“正是。”
“那不是祭坛。”老者冷冷道，“那是弃物之所。凡被除名之族，其供奉皆被视为污秽，不得入塔，不得近环，只能置于彼处任其腐化。你们送了百余年的心灯血，不过喂了野狗。”
姜闻拳头猛然攥紧，指节发白。
百余年风雨无阻，族中最精壮的战士轮流护送，牺牲数十人性命穿越凶兽横行的地界裂谷，只为履行古老契约。而这一切，在对方口中，竟只是“喂狗”。
“为何不告知？”他咬牙问道。
“告知？”老强者冷笑一声，眼中终于泛起一丝锐利光芒，“你以为苍天塔是市井商行，做买卖还要开单据？祖制森严，违者即除，何须解释？若每族都要问个为什么，这百溪还能有秩序可言？”
姜闻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中怒火。
他知道，眼前这位长老并非全然冷酷无情。若真如此，也不会单独接见他这个“已被除名”的族人。对方言语虽厉，却仍允许他站在这里说话??这本身就是一种默许。
“既然令符尚存，血脉未绝，长老可愿听我一言？”姜闻缓缓抬头，目光坚定，“百夷族未曾背叛祖约，亦未断绝传承。我们守着堕仙之间的荒原，护着通往异世的道观，代代以血肉镇压邪祟，从未退缩。若说失职，岂非苍天塔失察？若论罪责，难道不该追查当年接收供奉之人？”
此言一出，整个殿堂骤然一静。
连那些原本低头前行的素袍侍者也都停下了脚步，隐于暗处的身影微微一滞。
老者双目陡然睁开，眸光如电，直刺姜闻眉心！
“你说什么？道观？异世？”
姜闻心头一凛，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但他旋即想到，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再遮掩也无意义。况且，若想重振百夷族名，必得揭开旧日真相。
“我有道观通异世。”他一字一句道，“位于堕仙之间深处，乃上古遗留之物。每逢月蚀之夜，portal开启，异界邪灵试图侵入。百夷族世代镇守于此，以族人精血封印门户，延缓其扩张。此乃我族真正职责，远超所谓‘心灯血’供奉。”
老者霍然起身！
尽管他身形枯槁，动作迟缓，但这一站之势，却仿佛唤醒了整座苍天塔的意志。十二玉台同时震颤，镶嵌于岩壁的晶石齐齐亮起，形成一圈环绕殿堂的星轨图案。
“portal……开启了？”老者声音颤抖，竟带了几分惊惧，“你们……一直守着那个门？”
“是。”姜闻沉声道，“三代族长死于门内，七十三名战士葬身裂缝。最近一次开启是在三个月前，我亲手斩杀三头穿界魔猿，才勉强将其封闭。”
老者颓然坐回高台，双手扶额，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近百年来，地界妖兽愈发狂暴，堕仙之间阴气逐年加重……竟是门户松动所致！”
他猛地抬头，盯着姜闻：“你们为何不早报？”
“报给谁？”姜闻反问，“自从被除名后，我们连进入外环的资格都没有。每次派人前来申诉，皆被拒之门外，甚至有人死于卫士刀下。我们不是不想报，而是根本无人倾听！”
老者沉默良久，最终长叹一声：“错矣……大错矣。”
他抬起手，指向头顶穹顶之上缓缓运转的星图：“百溪立族之初，十二长老与七大圣女共同立誓：守护七道封印，维系天地平衡。其中一道，便是堕仙之间的空间裂隙。然两百年前，最后一任知晓此事的圣女陨落后，记载遗失，我们竟忘了这最重要的一环……”
姜闻心头巨震。
原来，就连苍天塔本身，也早已遗忘了自己的使命。
“那你现在信了吗？”他低声问，“百夷族从未背弃职责，反而是唯一仍在履行誓言的部族。”
老者凝视着他，良久，终于缓缓点头：“吾信。”
三个字，轻如鸿毛，却重若千钧。
下一刻，他抬手结印，十二玉台中的十一座虽空，却各自浮现出一道虚影??那是其他十一位长老的残念投影，早已沉眠多年。
“以通幽令为凭，以守门之功为证，今召诸位残魂共议！”老者朗声道，“重启百夷族议政之权，恢复其内外通行、资源配给、兵刃铸造等一切权利，并补还历年亏欠物资！”
虚影们沉默片刻，依次点头。
最后一道青色光影开口：“然有一条件??百夷族须继续镇守道观，每三年提交一次portal稳定报告，并接受苍天塔派遣监察使定期巡查。”
姜闻略一思索，应道：“可。但需保证监察使之行为不得干扰封印仪式，且必须由我族认可方可进入禁区。”
“准。”
契约达成。
老者从怀中取出一枚青铜铃铛，轻轻一摇。
清脆铃声响起，整座苍天塔仿佛苏醒过来。远处传来钟鼓齐鸣之声，紧接着，四面八方的侍者纷纷出动，手持玉简奔走传令。
“从今日起，百夷族不再是流散之族。”老者望着姜闻，眼中多了几分温和，“你既是持令者，又是守门人，当为新一代‘镇渊使’，享长老之下最高礼遇。若有需要，可随时调用内环资源。”
姜闻深深一拜：“多谢长老明察。”
转身之际，他看见岩明等人仍跪在地上，满脸震惊与敬畏。他们终于明白，眼前这位来自偏远荒原的年轻人，竟能逆转命运，让沉寂已久的苍天塔重新承认一个被遗忘的部族。
走出大殿时，天色已暗。
内环灯火辉煌，河岸纱衣女子依旧捧金罐取水，披甲勇士巡逻如常。但此刻姜闻看这一切，心境已然不同。
他曾以为这是奢靡与压迫的象征，如今却发现，这座神都并非全然腐朽。只要还有人记得誓言，只要还有人愿意倾听真相，百溪便仍有希望。
“走吧。”他对岩明几人说道，“回去告诉族人，百夷回来了。”
众人激动得热泪盈眶，连连点头。
就在此时，一道白色身影悄然出现在塔基平台边缘。
那是一位少女，身穿素白长裙，裙摆绣着淡淡的星月纹路，乌黑长发垂至腰际，眉心一点朱砂红痣，宛如晨露滴落雪峰。
她静静望着姜闻，唇角微扬：“你就是那个打通异世通道的人？”
姜闻一怔：“你是？”
“我是新任圣女候选人之一，洛璃。”少女上前几步，声音清冷如泉，“刚才我在偏殿听到了你们的对话。关于portal的事……我能去看看吗？”
姜闻皱眉：“那里危险重重，非修行至血气化境不可靠近。”
“我已经踏入血气化三重。”洛璃淡淡道，“而且，我修的是‘观星引魂诀’，能感知空间波动。或许……我能帮你们加固封印。”
姜闻犹豫片刻，终是点头：“若你真愿前往，三日后随我出城。但我提醒你，一旦踏入堕仙之间，生死自负。”
“我明白。”洛璃微笑，“毕竟，我也想看看，那个连接异世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模样。”
夜风吹拂，纱幔轻舞。
苍天塔顶端，一颗古老的星辰晶石忽然闪烁了一下，仿佛预示着某种命运的齿轮，正在缓缓转动。
而在遥远的地底深处，那座被苔藓覆盖的石质道观中，一道几乎不可察觉的裂缝，正悄然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