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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洞有异动，这并非姜闻乱说。
他来时就觉察到了这里的异常，那最深处的黑水正在汇聚。若是他没有猜错的话，那些黑水必然会沿着仙洞喷涌而来，将这一片驻地淹没。
在此地的人谁能接触黑水呢？但凡是被...
三日后，晨雾未散。
姜闻立于神都东门之外，身后是百夷族归途的起点。岩明几人已先行返回部族报信，只留两名精锐战士随行护送。他们身披兽皮轻甲，背负祖传骨刀，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虽已恢复议政权，但百夷族在百溪诸部中仍是异类??一个曾被除名、如今却凭一纸令符重返内环的“死而复生”之族，注定招来无数暗流涌动。
洛璃准时出现。
她未着圣女华服，只穿一身素白劲装，外罩银丝软袍，腰间悬着一枚星纹玉佩，随步伐轻轻晃动。发丝束成高髻，用一根青玉簪固定，眉心朱砂痣在薄光下如血滴凝霜。她手中提着一只小巧的青铜罗盘，表面刻满古老星轨符文，指针微微颤动，似感应着某种无形之力。
“你来了。”姜闻道。
“我说过会来。”洛璃抬眸，目光清澈却不容置疑，“我已经向苍天塔递交了‘观星巡渊’申请，正式以监察使身份随你前往堕仙之间。这是凭证。”她取出一块半透明玉简，其上浮现出长老印记与星图烙印。
姜闻接过一看，确为真品，点头收下：“既然如此，便按规矩行事。从现在起，你不再是普通候选人，而是镇渊司临时执事。若有违令、擅闯禁地或危及封印者，我有权当场拘押。”
“我明白。”洛璃唇角微扬，“你也别忘了，我是自愿来的。若你真想拦我，怕也拦不住。”
话音未落，那青铜罗盘忽然剧烈震动！
姜闻神色一凛，迅速将玉简收入怀中：“走！有异动！”
四人疾步踏入通往堕仙之间的裂谷古道。
这是一条被风沙与岁月侵蚀千年的石径，两侧峭壁高达百丈，岩层中嵌着无数枯骨，皆是昔日试图穿越此地的妖兽残骸。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腥腐味，那是阴气长期积聚所致。越往深处，光线越是稀薄，唯有头顶偶尔可见几颗诡异闪烁的星辰??它们不在正常星轨之上，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窥视此间的瞳孔。
行至中途，洛璃忽然停步。
“等等。”她蹲下身，指尖轻触地面一道细微裂痕，“这里有空间褶皱……极轻微，但确实存在。就像……皮肤下的血管在跳动。”
姜闻皱眉：“你是说，大地本身在‘呼吸’？”
“不是大地。”洛璃摇头，“是下面的东西。那个portal，它不是静止的封印，而是一个活体裂口。每一次月蚀，它都在尝试扩张。你们用精血镇压，只是暂时麻痹它的意识。”
姜闻心头一沉。
他从未想过这一点。百夷族历代传承都说“封印门户”，可若门户本就是活着的呢？那他们所做的，岂非如同给一头沉睡巨兽盖上毯子？
“继续走。”他低声道，“到了就知道真相。”
又前行两个时辰，终于抵达目的地。
荒原尽头，一座孤零零的石质道观矗立于废墟中央。它通体由黑曜岩砌成，屋顶覆满青苔，檐角挂着锈迹斑斑的铜铃，风吹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门前两尊石狮早已风化，只剩模糊轮廓，眼中却仍残留一丝猩红光芒，宛如未熄的怒火。
这就是“通幽道观”。
姜闻走上前，从怀中取出通幽令，轻轻按在门楣凹槽之中。
咔??
一声闷响，整座道观骤然震颤！
尘土簌簌落下，墙缝中渗出淡紫色雾气，随即凝聚成一道半透明光幕，浮现出行行古字：
【守门者名录】
第一代：姜玄夜（陨于门内）
第二代：姜昭南（自焚封印）
第三代：姜临川（斩首魔君后力竭而亡）
第四代：姜闻（现任）
每一名字浮现之时，道观深处便响起一阵低沉钟声，共四响，象征血脉延续未断。
洛璃仰头望着光幕，神情肃穆：“这些名字……竟然从未录入苍天塔典籍。你们真的被遗忘了。”
“不止是遗忘。”姜闻推开沉重木门，“是刻意抹去。”
道观内部远比外观广阔，仿佛自成一方小天地。中央是一座圆形祭坛，由七块陨铁拼接而成，上面布满干涸血迹与复杂符文。祭坛下方，隐约可见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散发出令人窒息的空间乱流。
洛璃走近边缘，取出青铜罗盘。
“嗡??”
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裂缝深处，同时玉佩竟自行发光，映照出一段残缺星图。
“这是……‘星渊引路诀’的共鸣！”她惊呼，“我师父说过，唯有接触过真正空间裂隙的人，才能激活这枚玉佩！原来它根本不是用来定位星辰的，而是……寻找portal的钥匙！”
姜闻猛然转身：“你说什么？钥匙？谁给你的？”
“前任圣女临终前亲手交予我。”洛璃声音微颤，“她说：‘当有人持令而来，且言及异世之门时，便是重启誓约之日。’她还说……百夷族的命运，将决定整个百溪的存亡。”
两人对视片刻，皆从对方眼中看到震惊与警觉。
就在此时，祭坛上的符文突然自行亮起！
一道低沉嗓音从裂缝中缓缓传出，带着不属于人间的回响：
“……三百年了……终于有人唤醒了契约之印……”
姜闻拔刀在手，厉喝：“谁？！”
“我不是谁。”那声音轻笑，“我是门本身。我是你们称之为‘portal’的存在。我是连接两个世界的桥梁，也是吞噬一切的深渊。”
洛璃后退一步，死死盯着裂缝：“它……有意识？”
“当然。”声音悠悠道，“你以为你们镇压的是什么？一块石头？一道裂缝？不，我是‘界灵’，是上古大战中被撕裂的世界之心碎片。你们的祖先将我囚禁于此，以血脉为锁，以信仰为链。可锁链正在腐朽……而你们，不过是延缓我苏醒的养料。”
姜闻冷汗涔涔。
他想起族中古籍记载，每逢大祭之夜，需以族长之血浇灌祭坛，否则封印松动。原来那不是仪式，而是喂食！
“你想要什么？”他咬牙问。
“自由。”界灵道，“或者……毁灭。取决于你们的选择。我可以帮助你们重建百夷荣光，赐予你们跨越世界的力量；也可以让堕仙之间彻底崩塌，释放百万邪灵，淹没整个百溪。”
洛璃忽然开口：“你在撒谎。你无法主动突破封印，否则早在三百年前就已破局。你需要一个‘开启者’，一个拥有通幽令且自愿献祭灵魂的人，才能完成转移。”
“聪明。”界灵轻叹，“难怪你能感应到我的存在。你体内流淌着圣女血脉，虽未完全觉醒，却已触及真相一角。”
姜闻猛地抓住洛璃手臂：“别听它蛊惑！这种存在只会扭曲人心！”
“我不怕。”洛璃挣脱他的手，直视裂缝，“告诉我，如果百夷族一直守在这里，为何最近百年妖兽暴动加剧？是因为封印减弱，还是因为你……正在进化？”
沉默。
良久，界灵才缓缓道：“因为……另一个世界也在变化。那边的主宰醒了。?需要更多的‘通道’进入此界。而我，是最接近成功的那一扇门。”
姜闻脑中轰然炸响。
他终于明白为何三年前那场月蚀格外漫长??整整持续了九个时辰！当时三头魔猿竟能同时撕开空间跃出，战斗力远超以往。原来不是偶然，而是对面开始主动派遣强者试探！
“我们必须加固封印。”洛璃转身看向姜闻，“仅靠精血维持太脆弱了。我建议启用‘星轨锚定阵’，以苍天塔十二晶石为基，配合通幽令为核心，重新编织空间结界。”
“不可能。”姜闻摇头，“十二晶石是苍天塔命脉，长老绝不会允许挪用。”
“但如果这是唯一阻止界灵苏醒的方法呢？”洛璃目光坚定，“而且……我怀疑，当年圣女失踪，并非意外。她是发现了什么，才被灭口。”
姜闻心头一震。
他想起老者提到“最后一任知晓此事的圣女陨落”，语气中藏着难以掩饰的愧疚。难道……
“先回去。”他果断道，“把这些情报带回苍天塔。若再拖延，恐怕不只是堕仙之间出事。”
四人正欲撤离，忽然间，道观外传来密集脚步声！
数十道黑影自雾中逼近，皆身穿漆黑龙鳞甲，手持弯刃短剑，脸上覆着狰狞面具。为首一人身形魁梧，肩扛一柄血色巨斧，斧刃上缠绕着数道锁链，隐隐传出哀嚎之声。
“百夷余孽。”那人冷笑，“奉命清理非法滞留者。”
姜闻瞳孔骤缩：“黑鳞卫？你们竟敢私自行动？！”
“清理叛族，何须命令？”巨汉挥斧横指，“你们已被除名一百七十余年，擅自启用通幽道观，触犯十三条祖规。今日，便由我黑鳞部执行裁决！”
洛璃上前一步：“我是圣女候选，持有监察令。你们无权干涉镇渊司事务！”
“呵。”巨汉讥笑，“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也配称圣女？等你真正加冕再说吧！兄弟们，杀！”
刹那间，杀机爆发！
黑鳞卫齐齐扑上，刀光如雨！
姜闻怒吼一声，通幽令爆发出刺目银光，瞬间激活道观防御阵法。石狮双目赤芒大盛，喷出两道火焰龙卷，将数名冲在前方的敌人焚为灰烬。两名百夷战士各守一侧，骨刀舞成旋风，硬生生挡住十余人围攻。
洛璃则退至祭坛边缘，双手结印，口中默念星诀。她腰间玉佩与青铜罗盘共振，形成一层淡蓝色光罩，将裂缝入口牢牢护住。
姜闻单刀迎战巨汉。
两人交手不过三合，姜闻便觉压力倍增。对方不仅力大无穷，更诡异的是那柄血斧竟能吸收他的刀气，越战越强！
“你修的是‘噬魂锻体术’？！”姜闻怒喝。
“聪明。”巨汉狞笑，“专门对付像你们这种靠血脉吃饭的废物！每斩杀一个守门人，我的斧头就更强一分！今天，我要把你的心脏炼进斧柄，成为新一代‘镇渊屠夫’！”
姜闻心中骇然。
此人竟是冲着道观秘密而来！一旦让他得逞，不仅封印将毁，连通幽令也可能落入敌手！
危急关头，洛璃忽然高声吟唱：
“星河倒挂，北斗为引，观我灵台，照破虚妄??【星渊缚狱】！”
刹那间，天空乌云裂开，一道璀璨星光直射而下，贯穿巨汉右肩！他惨叫一声，血斧脱手飞出，深深插入地面。
其余黑鳞卫亦被星光笼罩，动作迟缓如陷泥沼。
“快！趁现在！”洛璃脸色苍白，显然施展此术代价极大。
姜闻不再犹豫，抓起通幽令冲向祭坛，将其狠狠插入中心凹槽！
轰隆??！
整座道观剧烈震荡！
祭坛符文尽数点亮，七块陨铁升起半空，环绕裂缝高速旋转，形成一道螺旋封印。紫色雾气翻滚汇聚，最终凝成一只巨大的眼睛虚影，冷冷俯视众人。
“最后一次警告。”姜闻对着裂缝嘶吼，“退去！否则，我将以自身为祭，启动‘血契终焉’！”
界灵沉默片刻，终于低语：“……好。我暂退。但记住，下次月蚀，将是第七次轮回。若届时仍无真正的解决之法，我将不再等待。”
雾气消散，裂缝闭合。
战斗结束。
黑鳞卫死伤过半，残余人见势不妙，仓皇撤退。巨汉临走前怨毒地瞪了姜闻一眼：“这事没完。黑鳞部不会放过你们。”
洛璃瘫坐在地，气息虚弱。
姜闻扶起她：“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透支了些魂力。”她勉强一笑，“不过值得。我们至少争取到了时间。”
姜闻望着重归寂静的道观，久久不语。
他知道，这场胜利只是开始。
黑鳞部背后必有高层支持，否则不敢公然袭击持令者。而界灵所言“第七次轮回”，恐怕意味着下一次月蚀将是空前危机。更可怕的是，苍天塔内部已然腐朽，有人不想让真相曝光。
“回去之后，我会向长老汇报一切。”洛璃轻声道，“包括黑鳞卫的袭击，以及界灵的真实情况。不能再隐瞒了。”
“嗯。”姜闻点头，“我也要请求调派工匠与阵法师，尽快修建外围预警阵。同时……查清当年心灯血失踪的真相。”
夜风拂过荒原，吹动道观铜铃，发出悠远回响。
而在地底深处，那道几乎不可察觉的裂缝，再次悄然延伸了一寸。
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耐心等待时机，缓缓拨动命运的齿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