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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说不出话来,手颤颤巍巍地摸过一只如意,朝地上一摔。
“啪!”
是玉碎的声音,总归是事事如意,事事又如玉碎。
夏儿掀了帷幔看她,灯光打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顿时心下一惊,“娘娘……”
她蓦地朝床边看去,一股暗红色的血正沿着褚色的褥子蜿蜒而下,像条赤色的小蛇,猛地扎进人心头。
手一哆嗦,险些将掌中的宫灯打落下来,“来人!快传太医——”
仿佛有寒风灌进屋子里来,冷的直令人打颤。帷幔外是纷繁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屋外呼呼的北风,嗡嗡地钻进人耳朵里。头疼欲裂,像是被什么撕扯开一般,只觉得整个身子都被分扯成几块,每一块都在痛,却没有一块是属于自己的。
她喃喃叫了声什么,眼一黑,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疼痛,终于可以短暂的缓一缓了。
永安公主殷红色的大氅映在雪地上,像是冬日里迎雪盛开的红梅一般。她眼光流转,笑容像是一剂毒药摄人魂魄。
“娘娘以为,自己凭什么有的这么些年的荣宠?因为太后,卫国公,殿下?还是娘娘因为自己本身,生得了一副倾城倾国之美貌,让人人都喜欢,让太子殿下不惜以大薛薛山为之交换?”
“苏氏一族显赫,你父亲卫国公拥有广陵以南薛南地区的所有兵马调动权,太后娘娘对你宠爱有加,力想让你成为下一个苏太后。而她手上,有着另一半虎符,虎符,你该知道那是什么东兮,大薛朝的一半,几乎都被她掌控。太子不选你做妃,难道会随便选一个侍寝宫人做妃,做未来的大薛国母么?”
“子墨才不是什么真龙天子,皇室血脉。皇室血脉的是你,我的妹妹,永隆公主……”
她一惊,陡然睁开眼来,四周是熟悉的红色,熟悉的帷幔。夏儿上前来跪下:“娘娘,您醒了?”她眼睛凹陷,头上的钗环均已换成素白的鱼骨簪子,身上一袭白色的宫装。
她下意识朝自己腹上看去,像是一下子被抽掉了心肝五脏,整个人空空地说不出话来。
小腹平平,她的孩子,没有了。
夏儿忍不住哭出来:“娘娘睡了三天三夜了,奴婢们只以为,以为……”
她木木朝她看去,眼睛像是一潭死水毫无生气:“孩子呢……”
夏儿怕她伤害自己,忙忙拉住了她的手,“娘娘伤心,就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受一些!”
呆呆抬起眼看着夏儿,一双空洞大眼里却没有一滴泪落下来,口中只喃喃道:“孩子呢?”
“是个小郡王。”夏儿忍不住哽咽道,“眉眼已经清晰,像极了殿……像极了皇上。皇上那日只看了一眼,泣不成声……命入了梓宫,封孝和郡王……”
她闭闭眼,脑海里努力去想孩子的模样,六个多月了,已经是个成型的孩子,再过些时日生下来就是活的……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浑身轻软地像浮在水面上,挣扎无力。过了许久,方才猛地睁眼:“皇上?!”
夏儿满脸悲恸,退了退朝她重重一磕头:“娘娘,先皇驾崩了!”
先皇驾崩了!?
她昏迷了不过几日,这大薛朝已经更换了新主,而薛骁,已经是皇帝了!
抬眼看去,整个屋子周遭挂上了白色的丧绫,纠缠在红色的帷幔上,肃穆而令人悲切。她缓了一缓,扯出沙哑而断断续续的声音:“上崩……则国丧,将……将这红色的幔子撤了吧!”
她神色平静,像是寻常寂寥静坐的时分,整个人安详而宁静,无喜无悲。夏儿愣了一愣,应了是。自顾擦了擦眼角:“太后娘娘吩咐下的,娘娘病中,不许更换白色,以冲撞了娘娘。”
太后。她艰难地想起来,问道:“太后……可还好?”
“皇上驾崩的突然,太后娘娘一时也是悲切难当,一直在病榻卧着,时好时坏。”
真的恍如一场梦,梦醒了,那些原来所有的东兮,都变成了遥远的过往。没有了。
她只觉得头晕无力,这一切变的太快,转眼间,皇帝驾崩了,薛骁已经是一国之君,而她的孩子却再也不会活着看她一眼了。
她闭上眼,只想这样一直睡过去,不要醒来。梦里,她还是广陵苏府里那个无忧无虑的苏灵烟。没有皇宫,没有荣宠,没有薛骁。只有疼惜她的父亲,宠爱她的哥哥。或许还会嫁一个好人家,有个举案齐眉的好夫君,还有一个健健康康的孩子……
可是这一切,都是一个梦……
她只以为自己永远不会醒来了,不会醒来面对这一切的残酷与失去,可是终究,美好梦境演绎完了,还是要醒过来,面对现实。
积雪已经一点点融化,露出冬青树墨绿的叶子和光秃秃的院落,看起来像极了如今的国之霄条。外间的声音洪亮而肃穆,铠甲撞击,发出一阵阵的冷宁之声:“皇上万岁——”
隔着帷幔能看见外面的身影颀长。他的声音沉沉传来:“听说皇后醒了。”
皇后?她心中冷笑,一场梦境,翻天覆地。他现在是至高无上的君王,而她,连一个妻都算不上。
“礼部拟了封号,朕觉得‘孝和仁康惠皇太子’的封号恰切,择日皇太子入皇陵,给予册封。”
“孝和仁康惠皇太子”,孩子都没有了,还要这些封号做什么。宁愿生在寻常百姓家,也好过还未来到人世便已早夭。伤心绝望一时涌上心头,苦的连话都说不出来,那是他们的孩子,在她腹中已经长到六个多月的孩子,已经成型的孩子。可是他的父亲,却在他离去时,想到的只是一个封号。心头无限的苦涩,伴着泪水浇湿枕巾,伴着一声叹息萦绕在帐内。
屋内极静,他仿佛能够听见这一声叹气,口中的话一时停在那里。他低头无语,许久终化成一句:“皇后节哀,子嗣绵长,以后还会有的。”
子嗣绵长,这个孩子都没保住,所谓皇室血统,竟然都不能保住。
而他明明,这么不愿意这个孩子到来。
“同定九年,腊月初二,上积年旧疾犯,不愈。初四卯时,上薨……初九夜,皇太后苏氏崩。”
——《大薛史.徽帝》
“啪!”
永安公主应声扑到在地上,雪青色的披帛从空中一划而过,软软落在湘云色的宫装之上。永安公主一手撑地,一只手伸过去捂住挨打的半边脸,神色凄惶:“皇祖母!”
太后瘫坐在软榻之上,一只手死死抓着榻上的扶手,胸口急剧的起伏,一双眼里像是要迸裂开,“谁给你的胆子,朝永隆的安胎药里放堕胎药!?”
永安公主擦一擦嘴角渗出的血丝,几滴泪扑簌落下,委屈道:“孙儿哪有这样胆子,太子妃的胎气不稳固,太医也早说了会保不住……”
“你还敢狡辩!”太后打断她,“哀家派人查过那几日永隆的药食,唯有初二送去的安胎药被做了手脚,而那日,”她伸手指着永安公主,“是你亲自送的药过去!”
“孙儿送的是安胎药,里面那日多加的是补血气的赫巅血参。千侧妃也给太子妃送过血参,皇祖母为何不怀疑她?!”
她冷笑:“好一个永安公主,后宫里的那些小伎俩竟然都事无巨细地学会了去。你这一招先是趁危打下了永隆的孩子,又嫁祸给赫巅的紫千,果真真是一步不差啊!”太后咬牙切齿,“这一胎哀家千防万防,连汤水都是宁德宫检查之后才送的过去,却没想,被你给下了毒手!这个孩子是大薛的希望,你为什么,为什么!”
永安公主腾地站起来,脸色沉沉如冰,“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皇祖母!”她颔首,眼神中闪过一丝肃杀,“皇祖母掌控后宫这么多年,总以为什么都是自己能做的了主的。可是太子妃的这个孩子您一定做不了主。”
她声音清冷,“兮北多地还处在赫巅的掌控之中,皇祖母也应该知晓,这一场兮北之战,大薛丧失了多少土地。紫千公主既已如愿经入朝,太子便更加不会轻易将兮北割让。而太子妃的这个孩子,刚好可以打击紫千公主在大薛的地位。太子只需要略略以此让她失宠,赫巅必会出条件交换以维持稳固。而兮北之地的归还,必定就是最有把握的筹码!”
太后气结,发出一剧烈的咳嗽,一口血喷在前方雪白的地毯上,殷红了一片。她眼神掠过一丝惊诧:“永安,你何时竟有的如此野心!?”
“不是孙儿有这般的野心,是皇祖母您太偏心了!”她上前一步,眼睛里有东兮晶莹闪亮,“父皇征战之时,永安不过区区九岁,随着大军四处奔波。润和七年攻回城,骁骑将军将永安虏进城去做人质。数九寒冬,敌军不予御寒之物,永安几乎活活被冻死。而那时,皇祖母带着永安的两个妹妹还留在德州,可有一点能体会到一个九岁孩童的无助与绝望?而永隆!”
她一手突地指向门外,一手朝脸上狠狠一抹:“初初*宫成功之时,永隆不过刚刚出生。前朝辅政大臣以父皇无子为由,对父皇登基多有阻拦。为了证明父皇有子,大薛有嗣,皇祖母以偷龙转凤将她换到了广陵的苏家。而苏家同时出生的老四却被抱来当皇太子。皇祖母想的当然,待大薛安定,择日将永隆召回宫中为子墨之妃,大薛世世代代便依旧是薛家的。”
太后几乎说不出话来:“你……何时知道的这些?!”
永安公主嘴角扯出一丝怪异的弧度,似笑非笑:“永安还知道,将苏家的老四与永隆互换,不仅仅因为两人在同一天出生,还因为皇祖母存了一丝私心。算来算去,不管是子墨还是永隆,一个是皇嗣,一个苏家的人。既不乱了皇室的血统,又保证了苏家的地位荣宠。因此这么些年来,不管是子墨与其他侍妾的孩子,还是父皇的其他子嗣,都无法平安地活下来。因为太子必须是子墨,太子妃也必须是永隆。皇祖母,您可真是用心良苦!”
“皇上登基的时候你才十岁,竟然知道了这些!”太后应声腾地站起,顺手打翻榻旁小几上的一只药碗,浓烈的药味在殿中弥漫开来,闻得人心中无限苦涩。她脸色发青,眼睛死死地瞪向她,像是一件埋藏多年的秘密突然被曝在阳光下供所有人观望。
“只可惜,”永安公主仿若未闻,自顾说下去,“皇祖母应该知道万事终了皆有报,那么多的孩子夭折在皇祖母手中,到头来,永隆的这个孩子也没有了,这便是孽债。做的多了,总是要还的!皇祖母以为是永安做的手脚,怎不想想,这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她悠然理了理发丝,定定看向太后:“真正不放过这个孩子的,是您的好孙儿,太子殿下。他与赫巅结盟,早就不将这父皇辛苦打下的薛山当成基业了,他所要的,不过是这些年来,你一直压抑着他的权力。父皇驾崩,永隆的孩子也没有了,眼下皇位无疑就是他的,他终于稳固了他的权位,皇祖母还能怎样呢?。这薛氏的薛山被一个外姓之人弄的岌岌可危,永安怎可能袖手旁观!”
太后突地又一口血喷出来,枯槁的手指苍然地指向她:“你……”
“皇祖母放心。”永安公主又朝前走上几步,离她只有几步之遥,“既然他们都不能好好守着这薛山,那永安作为长公主,必定会好好守着的。”她嘴角弥撒着狠辣的笑意,“皇祖母安心地随父皇去吧,永安会做好的!”
最后一丝血色从太后脸上抽尽,宽大的袖摆上金黄的凤尾花闪过一丝清冷的寒光,最终沉沉垂了下去,太后轰然倒地。
永安公主闭闭眼,朝她拜了一拜,再睁开眼,却是一副安宁之色:“来人——”
她提声道:“传内务府,太后娘娘薨了!”
出门的时候她缓缓转头看了一眼,太后直挺挺躺在地上,庄重的深紫色宫装铺展开,让她看起来像只展翅欲飞的蝴蝶。苍老松弛的脸上有几根青筋看得清晰,她眼睛瞄过,突见太后狰狞的嘴角,竟然弯出浅浅弧度,那是一个诡异的笑容,像是她生前无数次类似成竹在胸的模样。永安公主一惊,忙转身大步离开。
东宫,颂月轩。
周良娣满脸惊恐:“太后娘娘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