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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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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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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精兵减政第三次动员大会了,县委书记朱连(朱政委)出台作报告。朱政委河北人,解放大军渡江时,任团政治委员。转到地方工作时,他带进了一批同部队的南下干部,习惯叫他政委。朱政委还是温州地委常委,高中文化,很有影响力。他的爱人孙洁,出身部队文工团,现任县委副书记。
    动员机关干部、职工退职,可是碰到了难题。在那生存难、就业同样难的年代里,谁不想得到一份官家饭吃呀!历来都说穷官强富户,当干部是个特殊阶层,工资虽然低点,却是个铁饭碗砸不烂。退职意味着丢饭碗,谁会去自投罗网?尤其是工农干部深知农村艰难,他们坚决抵制,赖着不走。而科班出身的知识分子,偏偏不知天高地厚,想当然地写起了申请报告,我也是其中之一。
    第一次动员大会,学习中央文件,大讲国家困难;国难当头,匹夫有责。会议效果几乎等于零。第二次动员大会,大讲农村是广阔天地,在那里大有作为;干部要为国分忧,人人要写申请报告。科局长以上干部知道自己不是下放对象,都象征性地写了报告。办事员纹丝不动。
    这是第三次大会了,来硬的。朱政委在三个小时的报告中,说透了形势,说够了道理,也许了愿:“形势好转,优先召回”。说到最后,才是实质性内容:凡是一九五七年以后招进来的非国家编制人员一律清退;五七年前入伍的根据需要决定去留;有特殊情况、自愿要求的经过批准可以光荣回乡。他还反复加重语气说:“既定的下放对象不走也得走,顽固不化者停发工资、剔除户口、赶他回家!……”
    一大批从***运动中进来的工农干部是当然的退职对象,但是他们都是历次政治运动的急先锋,是“先进”、是“标兵”,成分特别好,知名度大,社会势力也特别强,是从“八卦炉”中炼出来的。叫这些人回去,实在要花九牛二虎之力。组织部门正在组织突破,打开缺口。
    这些天来,人们不下乡,也没了搓麻将、玩朴克的兴致。机关里死气沉沉的,中心话题是“下放”。我与夫田早就送上第一份报告,夫田正在写第二分报告。他想的、说的都是下放后的好处,譬如生活如何自由呀,收入有多少呀,还可搞个村干部当当呀,尽往好处想。我呢,头脑有点朦胧,不置可否。不过我也想得很多,譬如人民公社“六十条”颁布了,当社员的自主权也多了;一年四五百块钱的工资,回家就赚不回来吗?再说我还年轻,学历又高,将来总还有机会再出山;现在家里确实需要劳动力。我是在牛角尖里走单骑。只是顾虑家庭成分高在农村会吃亏。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从组织内部迅速透出谁留谁走的风声来。人心动荡,惶惶不安。范定铅不是下放对象,他不写报告,据说他有些言论是抵触这次下放运动的,所以引起组织上注意。有消息说“把他赶回去,扫除绊脚石”。看来老范的境况有点岌岌可危。
    而我们这些诚心送了报告的却平平静静,夫田又要送第三份报告了。这天我去胡副县长那里请示工作,他说我的报告收到了,组织上对我、对夫田都想挽留。他还说:“在机关是骨干,回家当农民,要好好权衡一下。”
    领导是契重的,走,还是不走呢?夫田是铁了心的,可我久久下不了结论。林业局副局长周义楼已经批准退职,我们走访了他。“你们文人不要走,我是大老粗,九口人吃饭呀!”他说。
    可是许多要好的同志对我说,不要为家庭成分问题患得患失,我们是国家干部下放,谁能奈何我们?!于是决心下定了。我和夫田同时给胡副县长送去“走”字的字条。
    县机关开会欢送,做为下放积极分子,我们第一批五个人戴上大红花,与书记、县长合影留念。为了交接工作,欢送会后我继续工作一星期。在这一星期里,宣布两批上百名下放人员名单,有自愿的,也有被强制的。范定铅被强制下放,原本他在政界有很多“靠山”,但是无济于事。组织部长找他谈话时说:“你不走就给你戴上帽子走!”
    因为完不成下放任务数,到后来精兵减政的政策扩大化了。好几位科局长被下放,办事员就不分年限了,只要某领导认为“多余”或者有点“问题”就可以把你下放。一位五五年入伍的中专毕业生戴云林与之对抗,被抓起来判处一年徒刑。一位叫石冲阳的宁波人,一年前想尽办法把爱人梁至莲从《国营宁波百货公司》调到平阳,现在双双被强制下放。妻子离婚回原籍,他不愿回乡,用退职金买鸭子放养,几个月后鸭死船翻,成了流浪汉。
    就这样,大批干部被甩向农村。我,自投罗网!
    下放了的干部,再也没有“优先召回”。更没有后来象右派分子那样平反昭雪,历史无情地把他们远远地抛向被遗忘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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